那边应云归还沉浸在幻想的幸福中,这边的时有尘已经远离了房区。
今天的气温格外低些,风中像夹杂了刀片一般,吹过脸颊的时候割得生疼。时有尘看了眼时间,心想出门还是晚了些,要加紧脚步了。
要巡视的范围其实不大,离开那片人类生活区域后向西六公里左右,有一片荒废了的马场,穿过马场后再往西北越过半座山脚,就能看到7、8区的边境警戒带了。
在那片区域范围内,任何除了协会注册的能量和仪器以外的东西都是不被允许出现和使用的。再加上无论什么高端先进的产物在这样的环境下都需要人类的干预保护,像这样的边境警戒带就成了协会可以下发的“任务”的其中一种,当然,也就可以作为惩罚任务。
而作为惩罚,时有尘是不被允许使用便捷工具的。他每天只能步行来回,单是路上就要花费四五个小时。
好在这里的海拔虽高,地势却不算崎岖,最近又快入秋了气温在降低,附近植被也多,所以含氧量还算充足,把行路作为锻炼的一种方式也不是不能接受。
边境警戒带是一片断崖,断崖之下的景色时常被云海遮掩住,并不能够真切地看清。而白茫茫的云海之中飘浮着协会投放的数十架能量信号仪,他要做的就是确认这些信号仪没有同时失去工作能力。
正午,时有尘总算抵达了熟悉的地方,然而他却发现今天的云海格外稀薄,肉眼竟能看清底下的模样。
断崖之下依旧是连绵的山体,而在灰蒙蒙的绿色之中,有一抹雪白格外显眼。
时有尘远眺着那座白色山顶,一瞬间竟生出了个念头——他想去那里看看。
殊不知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了魔,返程的时候他没有像往常一般原路返回,而是选了另一条下山的路。
途中经过两座干涸了大半的湖泊时,他还没有感觉异常,直到再往前一点,一小丛在旷野中显得格外孤寂又冷清的树林阻挡在了他面前。
说是树林,实则只有十几株光秃秃的树干,细瘦的连时有尘的身形都遮挡不住。树杈上更是凋零,细小分枝像根牙签似的一折就断。
时有尘的身影从这边没入,然后从那端出现,他就站在了一座冷清清的山脚下。
扑面而来的凉气无端吹起了他的头发,发丝擦过皮肤的瞬间,时有尘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在尖叫着痉挛,太冷了,刺骨的冷。
然而这座山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它就像旁边延绵出去的山脉当中的任何一座一样,矗立在人的面前,怎么样都是高大的。
时有尘往前迈出一步,然后踩到了一块异常坚硬的土地。他的视线本来是一直向上的,直到此刻才低下头来。
脚下是一块“死去”的草地,粗短坚硬的草根在风霜的侵蚀下枯燥无光,这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时有尘看向周围——
蓬勃的生机在凛凛风中摇曳,植物生命的鲜活气息几乎要冲进他的身体里。
只有他脚下的这一块,就像是火山的口、暴风的眼、旋涡的中心,最安静但最无生命的气息。
“这里...好像在哪里见过。”时有尘缩紧了肩膀想着,突然感觉到胸前有一股灼热。那团热一瞬间爆发出来,好像要和这周遭的寒冷比个高下。他像被烫到一般伸手从衣领钻进去,拽出了一团黑绳,绳结的那头,是一把琉璃状的钥匙。
就是当时07从严致沅的肩头剜出来的那把。
“严致沅...”又是一阵突然的冷风袭面而来,时有尘眯了眯眼,看着手中发热的钥匙,想起了什么。
虽然附近已经荒凉凋零,但那几座小湖、身后的树林、还有这地上奇特的模样...
和他在健康咨询处里面最后一扇黑门中“看到”的地方十分相似,也就是严致沅杀死桉涉的那座山脚下。
意识到这一点再看这片环境的时有尘发现,脚下这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死去的草地,差不多正好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立所占的面积大小。而这块土壤也并不是泥土或砂砾石的颜色,反而是明显的暗红色。
很像陈年的血迹。
“阿嚏——”猝不及防的一声喷嚏打得时有尘头晕目眩,脑袋里的嗡鸣声好一会儿才散去。强风刮过身后的小树林,光秃秃枝丫和空气摩擦的声音像极了山间哀鸣。
今天本就没什么阳光,这会儿正常也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了,头顶天空更加阴沉了下来,甚至空气中还杂着几丝潮湿泥土的味道。
可能是要下雨了。
这种地方的风雨多是突然的,时有尘攥紧钥匙的手心滚烫,他只是又看了一眼那片暗红色的光秃土地,然后便毅然决然地往山上走去。
...
天际最后一丝暖光被夜幕完全吞没的时候,大雨随即落下。这是时有尘到此戍边遇到的第二场雨,它显然比上一次更不容生物在外游荡,硬是把高原牧场染成了江南水乡烟雨的模样。
时有尘站在山洞口看着外头朦胧的山间雨景,手中的钥匙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烫了,现在只是一阵阵的发着余温,就像是时不时的强调存在感一般。
尽管时有尘完全没弄清楚它为什么突然这样。
雨声和风声冲刷着天地间的有形物,也冲刷着时有尘这段时间以来的记忆。突然猛烈起来的风把雨刮到了他的脸上,他本能地闭眼,转身往里走去。
这个山洞比他想象的要深,也比他想象的要亮堂。已经走到了完全不会被外头风雨影响到的地方,四周却还是光线充足的样子。
时有尘环视了一圈洞壁,并没有发现可以让阳光透进来的地方。他伸出手抚摸上原本应该冰冷的石壁,却在触碰的一瞬间感觉到了脉搏跳动一般的震颤。
然而他再一次想感受的时候,那感觉又完全消失了。
这个山洞,这座山,或者说,是这片山区,给他的感觉都很不一般。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一路指引着他,提醒着他这里的特别。
时有尘的喉间紧绷着,他又攥紧了一些左手,下定决心一般抬脚往更深处走去。
...“嗡——”轻微而遥远的嗡鸣声已经在他的耳边响了好一会儿了,时有尘却并没有觉得这声音恼人,反倒更觉得这像寂静空旷的海边偶尔响起的潮汐声,让人听着觉得很安详。
他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周遭的光线依然超乎常理的充足,他甚至能看到石壁与石壁之间细微的色差。手心的钥匙已经完全冷下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山洞顶上飘着,神奇地和耳边的嗡鸣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时有尘站在一道分叉口前,两边的路在这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差别,就在他陷入抉择的时候,掌心突然冒起的滚烫灼意让他伸开手掌。
琉璃状的钥匙飘浮在半空,摇晃了几下后,缓缓飘向了左边的岔路口。
跟着钥匙,时有尘的身影消失在左边路口的下个瞬间,右边的石壁活动了起来,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那本就不大的岔口。
而对这些全然不知的时有尘紧跟着钥匙一直往里走,终于在穿过一团耀眼的光芒以后,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再往前显然已经没有路了,钥匙也已经停了下来,落在了前方一座石台的上面。
时有尘走近那座青铜色的石台,发现它竟比自己矮不了几分。钥匙躺着的平面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像是平摊开的书本一般,凹凸不平地刻着一些文字。
说是“刻”,是因为那些文字排列地并不算十分整齐,字迹的边缘还隐约可见毛躁的沙砾。
时有尘伸手拿过钥匙放进口袋,然后发现石台上并没有明显的落灰,不需要拂去灰尘他也能清晰地认清每段文字。
“正如所有会朽坏的罪恶一样
人类,会为了终将腐朽的东西
愚蠢地放弃永恒的东西
这是背向神的罪恶
是走向末日的道路
只有慷慨,永远的慷慨
才能让这时间重新流转”
石台上的文字并不长,甚至用的就是8区本身的文字,所以时有尘很快便读完了。只是他并不能理解这段文字的意思,不能理解什么叫“背向神的罪恶”,什么又是“让时间重新流转”。
因为不能理解,他在这座石台面前驻足了很久。
时有尘在思考,在这种远离尘世的地方,有着这样一座石台的意义是什么。
这显然不是为了让人看见的,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有股力量通过钥匙引导他来到这里,看到这上面的文字呢?
时有尘本人并没有发觉,在他驻足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耳边的嗡鸣声早已消失,不仅如此,就连头顶石壁上细小的肉眼不可察的灰都没有再落下,周遭所有的一切静谧无声,甚至是光线都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明暗变化。
如果这时有第二者在场,他一定会惊恐地意识到一点——
时有尘现在所处的这片空间,已经完全静止了。
...
...
恍惚之中,时有尘睁开双眼。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他的身边早已没有什么石台,也不在什么山洞之中。
身下,是他熟悉的单人床。他回到了这段时间一直住着的这栋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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