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珞的安葬仪式经协商后定在了隔日的凌晨5点半。
“林部长，时先生，我先走了。”李诺双手撑着桌面，有些脱力地起身，“谢谢你们愿意来送哥哥最后一程。”她实在扯不出一个哪怕勉强的笑，于是深深地向二人鞠了一躬。
时有尘亦是思绪繁杂，他已经见过不少的生离死别，但或许是心底有一些困惑还没有解开，以至于仍对如今李家兄妹的境遇唏嘘不已。
不过现在不是为谁的离去而万分伤感的时候，有更紧要的事摆在眼前。李诺刚离开，时有尘就立马联系了严致沅，得知对方正在1区参加联合会议。
“8区信息部的事暂时由另一位部长代为接管，我这边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去。”1区协会基地某处，严致沅冷静地对着通话那头说道，同时指尖凝出水珠，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S”。
他是比划给对面的人看的。
应云归额前的碎发被自己剪得像崎岖不已的山路，却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帅气程度。就在十分钟前，他拒绝了来1区后收到的第12封告白信。
信的撰写者，一个西瓜头的男生操着蹩脚的8区话，鼓起勇气在走廊上叫住了应云归，但那封浅紫色的带着他满满心意的情书，在递出去之前，就被对方用一口流利的1区话回绝了。
“抱歉，我有心仪的人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应云归的神色异常严肃。
刚抵达1区基地不久，恰巧见到这一幕的严致沅打趣许久不见的昔日队友道：“一段时间没见，应队长又掌握了一门新语言？”应云归神色倦倦地回他：“你天天说同一句话，也能这么流利。”
而现在应云归正撑着一边脑袋，与正在通话中的严致沅对视了一眼。
他当然看到了对方在桌上写的什么，也自然明白那意味着只要他往前走两步，再靠近一些，就能听到那人的声音。
但他没动。
直到严致沅问询的目光投过来后，他才闭上了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于是直到通话结束，时有尘也不知道许久未曾联系的应云归就在严致沅的旁边。
8区的夜已经彻底黑了。林周择的办公室内，时有尘开口：“你给我发来李珞消息的时候，严致沅正好也告诉我别靠近A城东北部，说那里检测到了不明能量源的域。”
林周择咽下一口饭道：“嗯，他虽然人不在这里，但信息权限一直都有，这边检测到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时有尘：“我回来前，遇到了厉鸣和莫利尔。”他绞了绞右手食指和中指，“厉鸣在那个域里。”林周择动作一顿，有些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面？”
“分开前，我们姑且算是队友，只不过他中途单独行动了。”时有尘说完看向了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想起凌晨在公园里找到两人的那一幕。
林周择大松一口气：“那没事，A城东北边有个训练基地，是那几个大家族联合建造使用的。里边的防卫系统估计能和协会基地比一比。”说到这里他饶有兴致地问时有尘，“你知道为什么那几个家族在8区的地位这么高吗？”
时有尘看向他，知道自己不用回答。果然就听林周择侃侃而谈：“我是167年正式加入的协会，在那之前我只知道，至少在现在这个社会上，异能者和普通人是两种阶级。”
“但是从前那些认知和我就职于协会后接触到的信息相比，真的太浅薄了。”
林周择把办公桌上的笔记本打开，嗖嗖地打开了几个文件，然后把屏幕整个转了过去。“这是全世界十三个区域分别的登录异能者数量，还有各区的经济、政治、社会人文等等总体水平。”
不难发现，总体上看来异能者越多的地方，各方面发展水平更高。
林周择指了指8区的那几条数据说：“我们区的异能者数量在十三个区里面只能算是中等，可是不能否认世界地位名列前茅，甚至可以说除了1区和13区，我们的综合实力远超其他地方。”
画面一切，又是一张新的数据图。“这是各区异能者平均水平，包括等级、属性、稀有率之类的大概信息。”这下更明显能看出，1区、8区、12区、13区的数据甩出其他区域一大截。
林周择点了点8区旁边稀有率一栏的“S”，有些自豪地说：“虽然更具体的数据是不会公布的，但是单看这个稀有率等级，8区是唯一的S级判定。”
“而这个稀有率等级，是在那几个家族和分区基地的合作培养下，才从A提升到S的。”
据时有尘的了解，异能的稀有与否有一套专门的判定体系，真正稀有的异能哪怕是低级的，也会受到十分的重视。就好比应云归的“念力”具有空间属性，已经属于稀有范畴，而自己的“愈合”则是最基础的一种，同是异能，却有着天壤之别。
林周择：“这个合作培养，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训练基地了。”他浑圆的眼珠滴溜一转，“协会出装备设施，他们出人。”
时有尘疑惑道：“他们出人？不应该是协会安排人吗？”
林周择这才神秘兮兮地一笑：“这就是关键点。你知道异能觉醒的不同情况吧，一般是血缘继承，天生就带有特殊能力的那种，还有就是你这样后天觉醒的。而绝大部分都是血缘的那一类，可是血缘继承并不是绝对的，这是常识。”
“不过有几个家族群体，他们的家族成员异能觉醒率是100%。”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单代或者上下三代是异能者，他们往前百八十代的祖宗全部都是异能者。”
听到这里，时有尘才明白真正可怕的一点——所谓的家族发展到如今，绝不是单单这一辈的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那么简单，直系、旁系所有沾染上一点血缘关系的人加起来，就如同树杈不断地分支，最终都归于同一个根。
这样的家族有一个就已经足够震撼，更遑论8区存在着不止一个。
“...”时有尘别开眼，“所以他们会受到格外的重视。”所以厉鸣和莫利尔明明只是低阶异能者却能那般有恃无恐。
林周择“嗯嗯”地点头：“和你同期的那两人算是本家血脉，但是他们肯定有其他的表兄弟姐妹之类的。在那个训练基地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
两人聊到这里，才发觉饭菜已经彻底凉了，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时有尘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早见。”同林周择道了别离开了。
而另一边，李家兄妹的宿舍内，李诺正收拾着东西。她把李珞衣柜里常穿的衣服取了下来，工整地叠好放进一旁的箱子里。又把书桌上没读完的，摊开的书夹上书签合上，一同放进了箱子。
然后她看向书桌边缘那本褐色牛皮笔记本，那是李珞的工作日志。她的手指抚上了粗糙的封面，留恋地抚摸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翻开。
那本笔记本最后还是被她一起放进了箱中，压在了一些零碎小物件的下面。而那个箱子和里面的东西，在窗边和清冷的月亮一起，陪着李诺熬过了一整个夜晚。
...
凌晨的协会基地很安静，时有尘比预先调好的闹钟早五分钟醒来，然后安静地洗漱更衣，安静地出门，安静在走在晨雾弥漫的路上，在告别厅外见到了安静的李诺和林周择。
等待李珞骨灰的过程中，林周择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糖塞进李诺和时有尘的掌心，除此之外再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了。直到工作人员走过来告诉李诺可以前去领取的时候，时有尘才听到一声轻微的啜泣。
时有尘撑着一把黑伞，将怀抱着骨灰盒的李诺笼在伞下，后面跟着的林周择抱着另一个木盒，里面装的是陵园墓地认购的证明，要一同带去交给陵园管理员的。
三人一路无言，竟不约而同地觉得去西北陵园的路如此的长。
到了陵园，交接好一切手续后，管理员带着工具和三人一起走到了李珞买下的那块墓地前。墓碑上还没有刻字，因为李珞离开地匆忙，并没有任何的准备时间去做安排，所以只能先将他安置好，后续再一步步完善。
管理员戴着黑手套打开了盖板，正要招呼三人把东西放进去，却疑惑地“咦”了一声。“这里面，怎么已经有东西了？”
几人皆是一惊，李诺在低头看到里面那个小盒子的时候更是手腕一软，差点抱不住檀木盒。几秒僵持后，时有尘将黑伞递给了身后的林周择，自己则弯下身去，从里面拿出了那个盒子。
“诶？”林周择刚想制止他的动作，就见时有尘竟然把那盒子打开了。
“是他的工牌。”时有尘合上后对几人说，“没关系，放吧。”于是李诺轻轻跪在地上把檀木盒放进去，半天没有起身，直到管理员提醒要合上盖板了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安置好李珞以后，林周择收起了黑伞，冲时有尘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和完成了工作的管理员一起退了出去，给李诺留出了空间。
二人站在排头的松柏下，时有尘环顾了一圈四周说道：“这里的无字碑还挺多的。”林周择回：“买一块不便宜，购买条件也很严格，李珞这样的老员工都把攒了那么多年的积分花完了。”
“嗯。”时有尘一反常态道，“他很用心。”
林周择不禁有些疑惑：“你说什么用心？”
时有尘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微微亮的天：“他对陈不沉也算用心了。”
“刚才那个盒子里，放的工牌号码是062。
那不是李珞的工号，是陈不沉的。”
陈不沉：详见第一章，协会8区分部，管理部7组副组长，李珞副手，死于Z城急救中心二次事件。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无名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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