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季惊鸿下意识否认。
“没有什么?”思梧盯着他,“没有爱上,还是没有上床。”
“……”季惊鸿不知为何顿了一下,“都没有。”
“是吗?”思梧无甚情绪地笑起来,“那你犹豫什么?”
犹豫什么。
是啊,他方才在犹豫什么。
季惊鸿不知道。
“当局者迷。”思梧恶劣地笑起来,“若我早知你对殿下存了这样的心思,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寒冬腊月。”
季惊鸿僵着脸一动不动。
他想解释,想说他没有,这都是原身与那位太子殿下的情感经历,不是他与乌霜落的。但他动了动唇,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铭心自问,他没有吗?
“你哪配和我比!”思梧忽地激动起来,“我为了他被逐出宫,沿街乞讨,从金枝玉叶的皇子变为谁都能打骂的乞丐,连第一个傀儡都是按着他模样做的!”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可待我以傀儡的身份回宫,他压根就没认出我,连唯一一个拥抱都是我骗来的,我这么爱他,他凭什么!”
“你那算什么爱?”季惊鸿嫌恶道,“自我感动自欺欺人,造个赝品放身边是要恶心谁,得个拥抱算你赚的。”
他说到“赝品”二字时思梧明显变了脸色,随即又病态地缓和下来:“至少我敢承认对他的爱意。”
季惊鸿压根不怕:“可我就算不说,他也会护着我呀。”
“上回你想问的其实是‘我和你掉进水里,他先救谁’,是吗?”季惊鸿微笑道,“知道他为什么会选你吗?”
思梧欣然道:“自然是他厌了你。”
“不对哦。”季惊鸿弯着眼睛,“这话是他亲口说的——”
“因为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我掉下去。”
思梧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一下。
“你撒谎。”他很快控制好表情,温和道,“他这样冷淡,即便在意谁,也不会……”
话音未落,雪白傀丝陡然从袖间袭出,如银蛇吐信,眨眼间便游到了跟前。季惊鸿骤然侧身,银丝擦着脖颈划过,堪堪搁下一缕黑发。眼花缭乱间,却听身后“铮”地一声,傀丝竟直直捅入墙中!
季惊鸿尚未来得及喘息,第二轮攻击便紧随而至。雪亮的傀丝自四面袭来,带着汹汹的杀气。思梧挺身而坐,面容肃杀冷淡,他十指崩得笔直,动作间傀丝交叠,几乎快出残影。
退路被丝线封死,季惊鸿大吼:“停手!”
思梧当然不会听他的,反倒加剧了进攻。不过须臾,他衣衫便已然多了几道划痕,整个人狼狈不堪。
“说不过就打。”季惊鸿忍无可忍,噌地拔剑出鞘,“你要不要脸!”
长剑铿鸣,如凤啸九天,九阳真火熊熊烈烈,一个抬眸的瞬间,傀丝尽数湮灭。白光如炽如炙,逼得人抬手遮掩,再睁开,却见少年傲然鹤立,长身携剑,他通身如焰滚烫,像一腔烈魂燃烧,眸色却出奇地淡,如玉濯冷泉。
思梧不敢轻敌,当即起身,抬手向右轻轻一抓,木傀有所觉,陡然如利刃般袭来。
季惊鸿脸色已完全沉了下去,木傀攻势强劲,他竟全然不躲,反倒迎面狠狠一劈。思梧仓皇侧滚,却听“咔——”一声响,那千年金丝楠木床竟就这么一分为二!
闷重声震耳欲聋,思梧被迫翻身在地,素衣染尘。他稳住身形,背后的指尖微动。然而,季惊鸿头也不回,反手将凤吟一送,木傀便轰然倒地。
思梧弯臂敛力,如野兔般欲弹射起身,却被尖刃吻住喉头。
刀锋是烫的,如火舌般舔舐着他脖颈,几乎要借着皮肤将血燃沸。季惊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他眼角的笑容化为了凉意,魂魄在燃,心却是冷的,那双寒淡如月的杏眸一扫,素来收敛的威压便沉沉覆了开来。思梧与他一对视,背后顷刻出了冷汗,竟生出一种胆敢与金乌抗争的不自量力。
“不是喜欢打吗?”季惊鸿声音很轻,似乎真的只是疑惑,“怎么不接着动手呢?”
“我让你停手,是为你的命,不是我的。”他将凤吟往前送了送,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懂么。”
剑尖锋利,思梧被逼得仰起后颈,皮肤却仍被割出了划痕。
“和我去通天塔。”季惊鸿真诚道,“我玩厌了。”
思梧一言不发,那剑抵得太死了,只需再近一点便会穿喉而过,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季惊鸿眨眨眼睛:“说话呀。”
思梧方才张嘴,木门却轰隆坠地,连带着桌椅墙面都尽数坍塌。季惊鸿脸色骤变,几乎是下意识将凤吟一收,再看过去,人已经滚在地上了。
身前滚落一片白衣,像坠入尘埃的一抹雪。季惊鸿捂着被傀丝隔开的袖腕,惨兮兮地谴责:“你怎么才来。”
凤吟安静地敛入腰间,看不出先前威震九天的飒气,季惊鸿脸上沾着灰,眼眶一红双眸一抬,把可怜装得炉火纯青。
“他没说两句就用傀丝割我,我打不过他。”季惊鸿委屈地给乌霜落展示自己衣服上的划痕,“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他弄的,我衣服都破了。”
乌霜落蹲下身帮他擦掉了脸上的灰,再将他整个人扶起来,仔细检查是否有伤。
思梧简直被气吐血,破口大骂:“不要你的逼脸了?谁打谁你心里没个数吗?!我不过……”
乌霜落侧过身看他一眼,生生让他闭了嘴。他什么话都没说,着白衣时整个人甚至是内敛的,但偏偏就是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
他平静道:“你再说一遍。”
思梧像是被毒哑了嗓子,闷声不语。
“友情提示,说话最好礼貌一点哦。”季惊鸿笑眯眯地探出头,“我家主人脾气不太好。”
乌霜落淡声道:“你不该碰他。”
他右手轻轻一握。
思梧膝盖砰地砸在地上,额上顷刻溢出冷汗。
凌仙居,大祭司脱了薄衣,正满头大汗地翻箱倒柜,指尖尚未碰到角落的黄金匕首,整个人便如纸屑般碎为光片。
瑶台宫,淑妃盯着宁皇后的脸颊似哭似笑,喉中发出含糊的只言片语。下一瞬,她陡然望向窗外的天,眸中的恐惧还来不及散开,便融在了墙头月色间。
通天塔,侍卫长如以往般执戈而立,守在悬刀座旁。屋内的红烛晃了一下,他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却与悬刀座一同消散。
傀师所,木傀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他心口中剑,却没有流血,只是艰难望向思梧的方向,复杂的目光从黄金面具后透出来。他应当是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嘴,最终仍如众人般灰飞烟灭。
思梧噗地喷出一口血,瞳孔剧烈颤抖着。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却只能看见窗外坍塌的天。
地动山摇,轰隆巨响,以他为柱的幻境正逐渐崩裂。
“别装了,幻化的人怎么可能和我对抗。”季惊鸿拿指尖一点他额头,“你就是梦幽姬本尊吧?”
祈天山庄终于彻底瓦解,四下虚白,乌霜落与季惊鸿换回了原有的装扮。横在他们跟前的也不再是面容精致的思梧,而是只玲珑剔透的彩蝶。
“就是你这小东西把我们困在幻境?”季惊鸿单手把它捏起,哼道,“不知好歹。”
“放开我!”梦幽姬头顶上有两根触须,说话间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玩儿。
“我们待在幻境是想找点乐子,不代表出不去。”季惊鸿把它放在掌心,拿手戳了戳它触须,“你怎么带头破坏规则呢?”
他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原先还想给点教训,眼下见了这小蝴蝶却只想逗弄了。
“不要碰我的须须!”梦幽姬气得翅膀不断扇动,“思梧就是这样的人,谁让你挑衅他的,再说是你们先弄坏了我的家!”
它言语间情绪激烈,也没传闻中的那样可怕,看样子还是个小朋友。
“幻境的剧情是你编的?”季惊鸿道,“干什么给我安排那样一个身份?”
说了这么多,其实这才是他心心念念想问的。
“有什么不对,你们不就是那样的关系!”梦幽姬鼓着蝶翅,看上去气呼呼的,“我帮你们换个身份玩点不一样的,你还怪起我了?!”
季惊鸿一愣,下意识看向乌霜落,好巧不巧,对方也定定望着自己,仿佛在等一个回答。季惊鸿莫名有些脸热,故作凶恶道:“瞎说什么,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梦幽姬大惊失色,随即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撮合过这么多人,从没看错过!”
季惊鸿心底涌上一股诡异的失落:“你爱信不信。”
“你们把我的幻境毁了!”梦幽姬气道,“故事还没结束!”
“嗯……写故事的能力有待提高,演戏的能力也有待提高。”季惊鸿又戳了戳它,“诶,要是我们输了游戏,你待如何?吸食我们精气,将我们困死在幻境吗?”
这都是从古书里学到的,哪知梦幽姬一听即刻激动起来,精致的身躯用力扭动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诽谤!这是诽谤!”
“我们是以精气为食,但从不害人,更何况我们吸食的也不多,睡一觉就全部恢复了!”梦幽姬愤恨道,“你说的都是那群臭道士瞎编的!”
这倒是出乎季惊鸿意料,他双眸微微瞪大正想说话,乌霜落却懒得再听,伸手便将梦幽姬抓了来。
那梦幽姬原先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到他手中顿时哑了声。它宽大的翅膀不断向内合拢,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求助的目光落在季惊鸿身上。
“落落,反正它也没做什么坏事,不如放了吧。”季惊鸿贴上来,“我想回去啦。”
乌霜落安静地看他一眼,措不及防地松手。梦幽姬啪一下摔在地上,不敢再留,如一尾银蛇般呲溜飘走了。
白光炫目,季惊鸿眯了眯眼睛,有些不适。下一瞬,他鼻尖浮过冷香,乌霜落覆住他双睫。
“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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