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池在隔壁,布料和衣服都挂在架上。”花满堂进门便往榻上一靠,“去吧。”
与魂阁最顶级的雅间与清阁相连,吃穿消遣应有尽有。花满堂闲着无聊,从架上随手抽了本书消磨时间。哗啦水声透过门板,有些发闷,听得人昏昏欲睡。
厚厚的书翻了近半,隔壁灯光才暗下来,接着便是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身上的水还没干,凉风一吹便是蚀骨寒意,闻七站在原地发愣,下一刻,他听见门开的声音。
花满堂不知何时散了发,融融亮色铺在头顶,是照夜灯的暖光。他垂着眼,长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傻站着不怕着凉?过来。”
指尖深深掐进肉里,闻七微抿着唇,神经崩得死紧。理智告诉他不该过去,这和当娈童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换个了对象。
但……
对面那人面容精致得像山中艳鬼,桃花眼一抬,几乎要将他的魂都勾了去。
“快些。”
闻七脚步一抬,情不自禁便走了过去。
花满堂领他到美人榻,指尖捻起**的黑发,随口道:“你叫什么名?”
“……不知道。”
这是实话,自从记忆受损,被卖到与魂阁后,他早忘了自己的名字,只记得一个姓氏。
“嗯?”花满堂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可不像新来的,没人给你取个名字?”
闻七垂下头:“没有。”
“那平时旁人怎么唤你?”
“看他们心情。”闻七淡声道,“‘小兔崽子’‘贱种’‘赔钱货’想到哪个叫哪个。”
“哦,这么可怜啊。”花满堂动动指尖,暖风从发间吹过,闻七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刚想回头却被制止,“别动。”
墨发顷刻被吹干,花满堂从背后搂过来,掐住他双颊:“可你今晚是我的,没个名字怎么行呢?”
“……”
闻七摸了摸干燥的发丝,猛地抬头,目光震惊。
“一个小把戏。”花满堂觉得他这副模样有意思,笑了一下,“我不会取名,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你好不好?”
闻七思考须臾,摇摇头:“那你怎么办?”
“这你就用不着担心了。”花满堂勾上他悬落的发丝,“就说要不要吧?”
“……要。”
“你有姓么?”
“闻。”
“好。”花满堂顿了一下,“从今天起,你就叫闻七。”
这可不是诓他,尽管听着有点草率,但他以前确实姓花名七。他爹娘富可敌国,偏偏就是不会取名,总觉得世上没什么字能配得上他,绞尽脑汁想了三天三夜,终于定了下来。
古书有载,“七”主少阳,代表完整和完美,他又恰好生于七月初七,因而便取名花七。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在酒宴大发风采,不知谁醉酒喊了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从此便得了个诨名为“花满堂”,他觉得有意思,便更其为名。其实“花七”本也没人叫,旁人多唤他“花小公子”,加之他后来外出闯荡也以花满堂为本名,于是渐渐地,就没人知道他原来叫什么了。
闻七倒是没多惊讶,但也没显得多开心,只板着个脸质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这就算好了?”花满堂揉了揉他发顶,“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嗯,我对谁都好。”
“真话呢?”
花满堂勾起唇角,笑声很是轻快。
“只对长得好看的偏心。”
闻七就低下头不说话了,不知是不是在掩盖悄然飘来的窃喜。他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纸张翻页的声音,回头却见花满堂不知何时已去了美人榻上,半靠着翻阅一本书籍。
闻七坐到床上,沉默地盯着他。
目光无声却炽热,焰火般烧了过去,顷刻燃起一片燎原。花满堂翻了两页,终于忍不住再次抬头:“有事?”
闻七冷脸拍拍床。
花满堂放下书:“想让我睡你?”
直白的话从口中自然流露,闻七仿若被一道惊雷劈中,双眸陡然瞪大,乍一望去又傻又愣。
“不想?”花满堂顿了一下,“不想就去睡觉。”
听他语气不像开玩笑,闻七爬上床,安安静静缩到一个角落,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书页簌簌而响,花满堂抬眼,轻轻笑了一下。
逗小朋友挺有意思。
熄了照夜灯,窗外清月郎朗,他支着头,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次日,天光熹微。
闻七抱着被子,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像是生怕惊醒一场幻梦。他心跳怎么也降不下来,后半夜悄悄睁眼,竟就这么望了那个背影整整一夜。
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混着熟悉的音嗓,满是不耐。
闻七瞪大眼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四下环顾一圈,有些急躁地穿好衣物,临到出门又想起什么,猛然望向窗侧的背影。
说不清是难过还是不舍,亦或是两者皆有。
一门之隔站了六七个男子,有杂役有护卫,面容带笑,神色谄媚,细看竟还有那位“涛哥”,皆围着一位金光闪闪的老头打转。
“霍爷,打听清楚了,人就在这儿。”涛哥弓着腰,恭恭敬敬,“掌柜稍后就来,爷放心,那小兔崽子不识趣,今儿……”
“拖拖拖拖拖拖,七天前的事拖到现在还让老子等!”那霍爷死拧着眉,不等对方说完便一挥手,“砸门!”
“慢着。”
说话的是个年轻面孔,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迟疑。
“还等什么!”
“老爷,我总觉得这门上的花纹有些奇怪。”那人蹙眉,“与魂阁以纹路定身份,这里又离清阁这么近,万一扰了哪位大人……”
“怂包。”霍爷嗤笑一声,金牙在光下一晃,“出去打听打听,我霍爷要的人谁敢抢?还大人,整条街谁能比老子更大?”
“不如等掌柜来了再做定……”
“等他来花都谢了!”霍爷一瞪眼,“你三番五次打断,难不成想抢老子的男人?!”
对方立刻闭嘴了。
“砸!”
那些护卫刚上前,门突然开了。
闻七快步绕出,反手关了门。他面无表情,嗓音听不出情绪。
“我跟你走,现在。”
涛哥一愣,反倒是霍爷大喜:“早想通不就好了!”
他眯着眼,伸手摸上闻七面颊,脸上的皱纹堆叠在一起,像细细长长的爬虫:“又嫩又白,跟月亮似的,以后你就叫皎奴。”
闻七怕吵着花满堂,硬忍着没躲开,浑身崩得僵硬。
“没眼力见的东西!”涛哥骂道,“还不跪谢主子恩典!”
指甲深深卡进肉里,闻七闭上眼,迟迟没有动作。
皎奴皎奴,今日跪下,往后百年,奴性就永远拓在骨子里了。
涛哥催促:“还等什么!”
笔挺的膝盖终于打了弯,闻七垂着头,盯着身前参差不齐的黑影。
像压在肩头的沉沉山岳。
“皎奴,谢主子……”
他嗓子因过于用力而颤抖,谁料话音未落,身后一道闷响,有人狠狠撞开门。
微凉清风拂过侧脸,背后的手搂住腰肢,将他整个人半途拔了起来。闻七被溢出的光晃了一下眼睛,他在微茫中被裹进一个胸膛,鼻尖钻入初春的牡丹香。
花满堂俯身,将下巴搁在他左肩,一字一顿。
“小,七。”
温柔又强势,暧昧又冷淡。
闻七被两个字砸得头晕目眩,下一刻骤然清醒,突然将花满堂往后一推。
这点力气自然奈何不了对方,花满堂觉得好笑:“做什么?”
闻七推搡着:“你先进去……”
花满堂笑着避开:“那你说些好听的,把我哄高兴了我就听你的。”
千方百计地逗人玩,真是坏极了。
闻七面露焦急,手上愈加用力:“等会儿再说,先进去……”
拉拉扯扯间,却听霍爷一声高喝:“住手!”
闻七动作一僵,脸色骤白。
“你……你!”他半狂半喜,眼珠痴痴地黏在花满堂脸上,振臂高呼,“不得此子,人生何趣!”
“你不能动他!”闻七怒目而视,偷偷在背后做手势,示意人快跑。
花满堂瞧着有趣,一把拢住。
闻七气得装不下去,猛然转头。
花满堂很浅地勾了勾唇角,抬起两人交叠的手。
“都说了让你走!”闻七气得眼眶发红,“你知不知道那个霍爷什么来头!”
花满堂诚实道:“不知道,什么来头?”
“霍家掌门人,与魂阁外面整条街都是他家的!”闻七道,“你能上清阁他也能上,别不自量力和他硬拼!”
“哇——”花满堂敷衍,“我好怕啊。”
话虽如此,语气怎么听怎么假。
“有条街算什么。”他笑眯眯道,“整个紫萍都是我的。”
闻七凝噎,霍爷又大怒:“老子还在这儿!”
花满堂恹恹地往后一靠:“哦。”
霍爷忍无可忍:“都带走!”
他黏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脑中顿时浮现一系列恶心的画面。
买一送一,运气不错。三个一起……也不是不行。
霍家护卫毫不犹豫地向他们袭来,大块腱子肉冲入视线,闻七下意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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