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猹猹，”明栩拍了拍韩不去的肩膀，坚定道：“说好了做我的粉丝的，你可不能不信守承诺。”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给了韩不去支撑下去的力量。
很多时候，人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而已，至于那个理由是什么，其实不必细究。
“我是那样的人吗？”韩不去又打起了精神，他抬起头来，目光亮晶晶地看着明栩，低声回应道：“现在做你的粉丝，以后做你的追随者，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的。”
“明小栩你放心，只要你不毁诺，我也绝不会反悔！”
话说到后面，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点后退余地，韩不去在心里暗恨自己的不争气，他这该死的疑心病，恐怕真的没得治了。
明明嘴上说信明小栩，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为自己留一条退路，不敢把话说绝。
韩家毁掉的不仅有他心目中的理想乡，还有曾经那个天真一腔孤勇的韩不去。
韩不去和明栩窃窃私语的时候，王浩然也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语调恢复了之前不紧不慢的从容，温声道：“白玉京之乱，在现代史学的研究中，一向把它认定为白玉京之乱的开端。”
“在此前，山海界最为正统的由圣人创建的宗派连同我们阆风与少阳在内，一共有十四个。这其中以我们阆风为首，少阳堪列副座，十四个宗派一同统治着山海界。”
王浩然的语声里含着淡淡的追忆之色，或许于阆风人而言，那的确是很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
俯瞰众生，号令全界，无敢不从。
“这就是白玉京之乱以前的政治格局，”王浩然将那一段风云历史娓娓道来：“白玉京之乱中，成就了三位圣人，也就是目前时常活跃在我们视野中的冥圣唐明清，知圣白觅生和礼圣孔仁森。”
“他们是白玉京之乱的发动者，也是同盟。”
说这话时，王浩然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痛恨之色，可碍于山海界对圣人的礼敬，非但不能明显地表现出来，话语中还要带着尊称，真不知道裴师者是在锻炼他还是在为难他。
“三位圣人创建的宗派分别是灵冥，天权与天玑，这三大宗派加上之前的十四个宗派，也就是如今白玉京议会上列席的五楼十二城。”
“诸位或许不知，我阆风以前掌握着三座三生台，少阳亦把持两座，白玉京之乱后，阆风割让两座，少阳割让一座，合起来一共三座，刚好分配给三位圣人所在的灵冥，天权，天玑三派。”
明栩若有所思，这就对了，三生台是山海界所有宗派的立宗之基，阆风一割就割让两座，可以想象当年有多肉疼，再加上三千阆卫的血债，无怪乎王浩然会如此痛恨！
竟直言这是阆风跌落神坛的开始。
但明栩可以敏锐地察觉到，王浩然的态度有细微的不对劲。
身为阆风主座的王浩然或许会痛恨前者，但身为自己的王浩然，痛恨的定然是后者。
人的记忆总是短暂的，但涉及到自己又不一样了。
如果说割让三生台的耻辱随着时间的流逝能够渐渐淡化，那三千阆风的血债，在他们亲友心中定然记忆犹新。
如若亲友之间感情深厚到极致，那除非一脉尽数灭绝，否则这血仇定会随着亲友间的传承绵延不绝。
第三主座王浩然，会是这样的情况嘛？
不过这些事，暂且都与他无关。
这样想着，明栩敛去多余的思绪，拱手一礼后，他疑惑问道：“王师者，如果学生没有记错的话，灵冥乃是五城之一，而天权与天玑俱是位列十二城，如若三位圣人是同盟，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王浩然笑了笑，缓缓答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世上岂有永恒不变的同盟？”
“在白玉京之乱以前，三位圣人有着同一个目标，同样的敌人，自然能结成利益同盟，但白玉京之乱后，目的都达到了，三位本就理念不同的圣人的分歧就凸显出来了。”
似乎是谈到这些事情很让这位主座愉悦，王浩然又多说了几句，“冥圣妄图执掌轮回，知圣欲想穷尽世间之识，礼圣梦想着大同天下……”
“而在他们心中，这些理念最好的实验基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有着三生台的山海界。可山海界只有一个，听哪位圣人的呢？”
这句话说到后头，王浩然的语音微微上扬，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总结道：“如此一来，不分裂才有问题！”
“执掌轮回？穷尽世间之识？大同天下？”
明栩琢磨着王浩然说出的这些字眼，回想起山海界十七位圣人落在史册上的事迹，忽然发现一个事实，无论这些圣人性情如何，世人对他的看法评价如何，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理念与梦想，并且愿意为之奋斗。
而这些理念与梦想，用一个简单的字概括，或许可称之为“道”。
王浩然关于三位圣人的话并不多，只有短短几句，但明栩周围的人面上都流露出向往之色，似乎对着这几句话，就能遥想出圣人的真实风采。
与学生们格格不入的王浩然默默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大力批判了一会儿山海界做得太过到位爱界爱圣教育。
他轻咳了两声，缓声道：“关于这三位圣人的具体事迹，是我们《山海近古史》这门课程接下来的内容，今日我就不详讲了。”
说着，王浩然看了看天色，见冰晶雨已经停住，璀璨流转的阳光落在湿漉漉的延绵起伏的玉山山脉间，处处气象为之一新。
他温声道：“这节课就先上到这里，相关的书单我会通过星网发给诸位，请诸位认真阅读。”
“诸位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也无需我多做叮嘱，”王浩然淡淡道：“诸位的时间与用心，除了花在课堂上以外，更需花在课堂之外。”
“好了，”王浩然一拂袖，把所有人带回到地面上，然后不紧不慢道：“如若诸位没有别的问题，那我就下课了！”
“师者，”明栩眸光闪动，他站起身来，接过王浩然的话头，从容不迫道：“学生只问一个问题。”
他看着王浩然，神情郑重地问道：“这明素盘，究竟有何作用？”
话音一落，王浩然唇边的笑意止住，俊雅的眉眼间第一次没了仿佛与生俱来的温柔之色，他唇角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直指核心啊！该说不愧是首座看中的人吗？这份剥开层层表象抓住最核心那一点的能力，与首座一模一样。
千避万避，终究是避无可避。
王浩然在心里苦笑，答应师父来代这门课后，他似乎一直在苦笑和叹息，可除了苦笑和叹息，他还能做什么呢！
世人都道阆风第三主座，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最是引人倾慕，谁知道剥开这层给世人看的表皮，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懦夫！
哥哥，如果你是我，一定能比我做的更好吧！
王浩然在心里轻轻自语，绝不会像我这样，坐上了阆风第三座的位置，成为了顶尖的觉尘者，依旧对当年的阆卫血案束手无策。
甚至，连提都不敢去提！
王浩然闭了闭眼睛，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睁开眼睛，目光扫过他的每一个学生，缓缓回答起了明栩的问题。
“三生台能让我们觉醒前世成为觉尘者，但觉尘者却并非不需要修行，”分明明栩问的是明素盘的真正作用，但王浩然开始却调转话头，说起了另外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我们觉尘者的修行，很少有不需要资源的，天材地宝，灵材尘谷……一直是觉尘者追逐渴求的东西，但很少有人知道，觉尘者的……尸骨，”王浩然艰涩道：“也是一种，极好的……修行资源。”
“它不能直接作用于觉尘者的修行，否则会引发觉尘者的大敌失识症，”也许是打破了自己的心理底线，王浩然的话越说越顺畅，“但总有人不死心，于是开发出了各种各样间接利用方法。”
“一直到现在，最通行的方法，就是将觉尘者的尸骨制作成能够收集修行资源的法器，利用法器收集来的资源进行修行。”
王浩然的语声很淡，但明栩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想象，这种方法会在山海界掀起怎么样的滔天血雨。
毕竟辛辛苦苦收集修行资源，哪里有直接杀人来得方便快捷。
“这种方法，既简便快捷，又避免了失识症的困扰，因而一经研发，就备受欢迎。”王浩然抬头看向明素盘，然后缓缓道：“这明素盘，就是用这种方法制作出来的法器。”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明栩就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从没有说一句话说得这么艰难过。
“那三千阆卫……的，的……尸骨，尸骨去哪里了？”
王浩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话题，再一联想那阆风在白玉京丢下的那整整三千多条阆卫的性命，其中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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