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县衙门招捕快,告示挂了一周,还无人应聘。
“今日有人来吗?”县丞宋式玉问捕快周大友。
“禀大人,没有。”
“大人不用每日看了,肯定不会有人来的!说来也奇怪,他不过是个来走过场,干嘛还费这劲,招捕快?”捕快刘勉不解。
“你这话就错了,虽然人家终究是要走的,但这面子功夫要做足啊。”捕快铁炳讽刺道,他是“世袭”的捕快,子承父业,见过不少表面功夫的把戏,“招招捕快啦,路修了又拆啦,帮帮孤儿寡母啦,前脚发粮,后脚收钱。”
“咱们县本来就穷,还总是派些蛀虫来!”捕快中年级最小的莫莫很是义愤填膺,“之前的刘县令每月都征收粮食。每个月都征收!”莫莫强调,“我家根本就交不上。一旦交不上,石秃子他们就找上门。报官,刘县令只会把责任推到我们身,都怪我们不交粮,衙门没饭吃,无力缉凶,所以恶霸无赖才横行霸道。谁不知道啊,他和石秃子根本就是一伙的!”
“可不是!我娘的玉镯不就在刘县令老母手上!还给我说什么,贼人已销赃!我放他娘的屁!”铁炳越想越气,“他离任那日,我就该冲上去狠狠扇他两巴掌,把玉镯给我娘抢回来。”
“你可别!”刘勉资历仅次于周大友,铁打的捕快,流水的县令,梁县县令来来回回换了七八个县令,都一样,他早已不抱希望,“我任职十年,每一任县令都是这般样子。人家可是要去上京当大官的,你哪里敢惹!得罪县令,回头有你好果子吃。”
“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来,如蝗虫般将梁县啃食殆尽?你能忍,我不能忍,我不做孬种!”铁炳脾气直。
“你说谁是孬种!”刘勉为了生计,昧着良心,苦苦坚持,却被人说是孬种,“老子捕获江洋大盗十金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你不是孬种?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忍辱负重吧?”铁炳蔑视一笑,“助纣为虐还如此坦荡,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乳臭未的小子,今天我非教训你不可!”
“来啊!来啊!你来啊!让我瞧瞧能捕获十金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两人锋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
说到底,归根结底还是梁县苦贪官久矣。
“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周大友年长,资历最深,“外面人还没把我们怎么着呢,自己人倒斗起来!打吧!你们两把对方打折了,李县令直接再重新招两个捕快,将你们都替了去!刘勉,弟妹和铮儿你不养了?铁炳,你母亲不看病不吃药了?”
周大友把两人问的哑口无言,都上有老下有小,谁也不想丢了这份差事。
“那......我们就一直给当帮凶吗?”铁炳语气不甘,“我娘愧疚得很,说若不是她身体不好,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孤身一人。”
“铮儿因为我的缘故,根本没有孩子愿意同她玩,成日孤零零一个人。”
刘勉与妻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当初妻子不顾家人阻拦,执意嫁他。他承诺一定不让她失望。但许多时候沉默就是纵容。
县令抢赵大娘粮食,他沉默,县令强娶张太爷女儿,他沉默,县令颠倒黑白,使王嫂儿子无辜入狱,他还是沉默。
久而久之,邻里乡亲对刘勉一家避而远之。
“眼下再顺从是不可能。”宋式玉站出来,今年是他任梁县县丞的第四年,他决心不再怯弱,但以他的家世和身份地位根本无法与李道从抗衡,于是他只能怀柔,“可县令毕竟是一县之首,不可不敬。下次他再命你们办事,好声好气回绝就是。”
“大人说的是。昨日李县令命我同他去乡里走走,我推脱手里有要紧案子拒了。什么去乡里走走,视察民情。说的冠冕堂皇,不就是去看谁家有钱,谁家可欺吗?”莫莫道。
“我也推过,李县令让我跟他去勘察滨河。”
“千万别去!我们好不容易才用碎石将勉强大坝堵上,李县令一去肯定又要让人将大坝推了,然后向乡邻集资修坝。眼看着雨季就要来了,可不能让他这么做。”
“话说回来,李县令今日不在衙门,去哪儿了?”周大友问,“我一大早就来了,到现在都没看见他。”
“同赵捕快出去了,不用说肯定踩点去了。”铁炳问宋式玉,“大人,新来的李县令什么来头?赵捕快是他随从,那周身气度,说他是大将军我都信!”
“对!那日我看见他,还以为他是县令呢,结果只是个随从。当时我就在想,一个随从都如此,那李县令该是何等风范!后来一瞧,果真天人之姿!清冷俊雅,眉宇间又见锋利,不威自怒。”刘勉道,“我朝他推脱不去勘察时,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半天才说完。”
“我也怕他!”莫莫一个劲点头。
“城南秦嬷嬷的外孙。”宋式玉了解到的是如此。
“肯定不是。”周大友想都没想直接道。
宋县丞已是人中翘楚,可李县令明显还更胜一筹。周大友心里想。
“看样子又是个二世祖。本来以为刘县令走了,大人能‘官复原职’呢。”
“莫莫,别乱说话。慎言!”此前他们谈论的,宋式玉始终平淡,唯有此刻乱了语气。
“我就是替大人抱不平!明明大人才是县令,都是他们抢了您的位置。”莫莫年纪小,沉不住气。
“住嘴!官员任职皆由皇命,岂是你能污蔑的!此话,以后不准再说,尤其在李县令面前。”
莫莫噘着嘴不服气。
他原本是个小叫花,三年前,宋式玉赴梁县任县令途中,将其收留。不仅给吃给穿,还悉心教导,教他识文断字。
一年前,由宋式玉牵线,莫莫认无儿无女的刘大娘夫妇为干娘干爹。自此,漂泊十八年的莫莫终于有了家。
在莫莫心中,宋式玉就是信仰。
“莫莫,祸从口出。”宋式玉苦口婆心道,“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想想你爹娘。”
父母是莫莫软肋。
“知道了。”莫莫声音闷闷。
“有人吗!有人在吗?”
屋内人听见门外传来大喇喇女声。
“有人啊,怎么不应声呢?嗓子都喊哑了!”冯图安径直走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莫莫看清来人,激动起来,拿起扫帚就要赶,“真不要脸!我家大人都拒了你多少次了!他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你不要再纠缠他了!”
“诶诶诶诶!”眨眼间,冯图安被扫地出门。
咋回事啊?家里头不待见,外面也不待见?我没干啥呀,就打了个招呼。
冯图安纳了闷儿了。
难不成这人在外面也......冯图安真的是无语。
我到底要收多少烂摊子呀!!!
穿过来的这一个月,冯图安忙得不可开交。
第一晚,就被厨娘下毒,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
审问厨娘何故害她?厨娘举起右手,只有四指。
“不、不会是我干的吧?”
“不过是送烫慢了些,你便剁掉我小指!还不让人请大夫!”厨娘柳新月咬牙切齿。
“竟如此歹毒!”冯图安咋舌。
柳新月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她惺惺作态:“你要送官便送,何必做出这幅样子,虚伪至极!”
“柳娘子,从前种种全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冯图安将柳娘子扶起来。
断人手指,不请大夫,让人生生疼过去。光是想想,冯图安都心惊肉跳。
要是让她遇见从前的冯图安,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柳新月身体后仰与冯图安保持距离。
“柳娘子,一点歉意还请收下。”冯图安命雁儿给柳新月五两银子,“您若是愿意,还可继续在府上任职,我向您保证决不会再发生从前那般事。另外,您有任何难处皆可同我讲,我一定帮您。”
迟疑许久,柳新月收下银子。老娘杀你都敢,银子有什么不敢收的!
“我儿子想入书院,但徐夫子不收,你可有办法?”
见柳新月向自己提要求,冯图安松下一口气,她就怕柳新月啥也不说,梗着一口气,决意要她命。
“柳娘子将令公子带来便是。”
“宏儿在宝林县,过来至少要半个月。”
“无论多久,我允诺你之事都作数。”
将柳新月安顿好后,冯图安将遣散众人,将雁儿拉进屋子:“雁儿,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
“小姐......”雁儿支支吾吾,表现得十分为难。
“雁儿,这几日,我对你如何?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我让你说也不是想报复谁,只是以前的事,我全然不记得了。若是下次再有柳娘子这种事发生,我也好有个防备不是?”
雁儿牙关紧闭。
“这次我差点就死了!莫不是......你也恨我?你也想我死?”这些天的相处,冯图安知雁儿心思单纯,故意激她。
“不!我不想小姐死!”前些日子,雁儿父亲和后母强行要将她抢回家,是冯图安出面拦下。
期间雁儿父亲打雁儿,冯图安为了护她,还生生挨了两巴掌。
因对方是雁儿父亲,所以冯图安生生挨下,没有还手,恐雁儿为难,又怕陷雁儿于不孝。
雁儿感激冯图安,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她察觉到小姐与从前不一样。
只是她实在是对过去心有余悸,不敢去赌。
“从前的小姐让人害怕。”雁儿小心翼翼道出。
“如何害怕?做了什么?”冯图安温声细语,“雁儿,我现在想改,想弥补。你告诉我,我才能改正,做个好人。”
“小姐掰断过湘心的手指。”
“啊?!”
雁儿语气平淡,爆出惊天雷!
“划花了银瑞的脸。”
“剃光了春喜的头发。”
“打过老爷。”
“啊——”冯图安脑门的汗止不住流。
“还用剪子剪掉了夫人左边耳垂。”
“啊???!!!”
妈呀——妈呀——我命不久矣!
冯图安眼前一片漆黑。
我的老天爷,我犯了什么错,要这样对我!
冯图安让雁儿讲过去的她,还存了另一份心思,她想找出是谁掐死了原本的冯图安。
她好有个防备。
可雁儿这一讲,她觉得完犊子了。防备?防备个毛线!只要是个人都与她有仇。
“小姐还刺瞎了金豆的眼睛。”
“金豆?金豆是谁?”冯图安进府还没听过这号人物。
“就后门的小狗。”
“啥?狗?狗她都不放过!”
冯图安错了,她还是把‘冯图安’想的太好了。
不是所有人与她有仇,而是但凡喘气儿的都她都不放过!
“你说,你告诉我她为啥?不,我为啥要刺瞎小狗的眼睛?”
“不知道。”雁儿摇头,“小姐做事不需要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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