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马车朴素不大,缓慢绕过几处摊贩之后逐渐离近中心。
几声抢地哭声吼声破开人群扑涌出来:
“杨七,杨七!醒醒——”
“我们远道而来,京都官爷便是这般欺人吗!”
“不许走!要出人命了,不许走!”
被围在中间的人朱袍金边,微胖的身躯嚣张跋扈骑在黑骏之上,腰间佩玉金坠五六七八挂。
他高抬下颚,眼神之中尽是鄙夷:“拦?再拦!”
“知道我是谁吗?!”
他眉目一挤狠厉凶恶道:“睁大狗眼看看!我,荆子烬!父乃当朝郎中令是也,谁敢造次!”
荆子烬作势牵绳猛抬马首,黑骏被勒得痛嘶,蹄甲高踏挥风。
围在他周身的众简袍子弟顿时被惊得退后几步,却又立刻遏住惧意止下脚步。
几乎数十人挡在路间,身后是一位倒在板泥地面的青袍少年,被同伴半扶在腿上,呕出的鲜血沾满下颚,浸透衣襟又蔓淌到同伴下袍。
人影幢幢下有些辨别不清,却也能见到鲜红刺目,已经昏迷过去。
燕昭洛透过窗隙扫过,乌眸缓缓眯起。
“春闱考生今日应当已经入场,这些是考生随行侍读?”
“应当是!”
葵宣掀起车前的门帘看得尤其真切几分,当即坐立难安:“殿下……”
燕昭洛轻微颔首,任其下车。
马车轻晃,一抹身着杏黄素锦的人影快步下车行近人群。
有被惊得面色一白的青年仍梗着脖高呼:“欺人太甚!是……是你无故撞人!我们已经报官去了!”
见他们不退让还敢说,荆子烬当即哈哈大笑两声:
“报官?你尽管报!他今日挡我道便是死定了!”
怎么能敢说出这种话!
众子弟当即脸色又是一变——京城的郎中令,掌宫禁宿卫之权。
他们梗着脖面红耳赤,声音却是低下几分:
“皇,皇城脚下……”
“荆子烬!你好大的威风!”
一道高亢愤慨的声音忽然越过那嗫喏的“皇城”几字在身后响起,葵宣拨开人群站过来,气得咬牙:
“你这条油腻腊肠,是官府管不着你了吗?!”
荆子烬忽被这声直呼大名尚是虎躯一震,听到了后半句更是气急败坏,直待看清来人。
他当即嗤了一声:
“我当是谁?”
勒过黑骏旋过身来,正对葵宣咬牙切齿道:
“说我是腊肠,葵二公子!你哥在翰林院当官儿就算了,你又是什么?太子殿下的狗?!”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俯身凑近葵宣四目狠峙,声色微低却是在场皆能听清:
“听说太子殿下昨夜连晟漠将军的接风宴都没去,你以为你还能风头几日。”
出言如此不逊张扬,葵宣被惊得圆目猛睁,当即一个耳光掴了上去。
力道又狠又急,清脆的一声直传出百米外。
荆子烬本就肿胖的脸颊被扇得倒向一边,连身下的黑骏都被带得侧迈几步才能稳住,黄胖的面颊当即浮现出透红的手印来,逐渐充血肿胀。
他登时满眼呆滞,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你……”
下一瞬,怒目圆睁,破喉尖锐的高鸣响起:“你他娘一条狗敢打我?!!”
他戾拽马绳,黑骏长啸一声蹄甲生风。
残影乱踏,葵宣被戾风撞得后退好几步,才在身后子弟的撑扶下没倒地,谁料荆子烬气血上头并不打算收手,他缰绳一拽,红着眼就朝人群冲去。
沙尘飞扬,子弟拖着还未站稳的葵宣惊惧散开,身后血泊之中倒着的人却无法躲闪,眼见就要乱踏到被伤及的少年周围。
跪扶着昏迷少年的青袍子弟面色惨白,慌乱之下猛一咬牙,死死趴护住身下朋友。
蹄甲高扬。
“叮——”
一柄长剑破空飞来,寒光雪亮的长剑倏然钉落二人身前。
带起凌冽肃风一道。
剑锋入土,直插在黑骏蹄甲两寸之前。
马匹本就躁狂,当即不受控竖立惊鸣,反过方向拼命跨扭,将身上的微胖虎躯猛地甩下背来。
荆子烬狠狠滚落在地,痛得一阵猛呼,却是惊惧交加。
方才的利剑是擦过了他的耳畔钉落的,
就差一瞬他耳朵就没了。
就差一瞬!!!
“荆公子只是听说?”
一道似夹寒冰的声音缓缓传来,荆子烬正欲破口骂哪个不长眼,却忽觉那道声音却略有耳熟。
他张着口迟疑挪过视线,便见五米开外,佑隐掠下车头去制黑骏,而往日出席总是面带温润笑意的太子殿下长身立于马车板头,缓缓收回手。
他衣着素雅,以木簪随意挽起的长发随风轻逸,面色平和俯视而下,一双眸子却乌沉得若不见底。
“如此看来是连宴都没资格进?”
那双乌眸实在怖人,方才还嚣张至极的人呆愣地上爬都不敢爬。
他,他方才说什么来着。
他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他……
那柄还在地上嗡颤的利剑擦过耳侧时呼啸的风声宛若还在耳边。
荆子烬艰难吞咽下口水,脊背冷汗直冒,手下不由撑着身子颤着后退。
“还有。”
燕昭洛一跃而下,罩衫长袖轻扬,在被惊得自发散开的人群之间缓缓走近。
他随手拔起地上雪厉长剑,悬腕甩尽泥沙,慢步走向狼狈颤爬的荆子烬。
“荆公子,谁是狗?”
下一瞬,雪锐剑尖直扫身下半脸高肿的郎中令幼子。
几滴鲜血瞬时从他脖颈缓慢溢出,隙填进下巴堆积出来的褶皱里,盈满之后缓缓淌下红痕。
剑锋瞬时又指他额心。
脖颈微凉的刺痛和恐惧攀爬至四体百骸,荆子烬颤着倒爬后退,嗓底溢出几声残腔。
燕昭洛步步缓随,温润笑道:
“说啊。”
一股尿骚味缓缓升起,荆子烬唇角颤抖不止:
“我,我是我……我……”
“哦?”
燕昭洛嘴角笑意更浓,指尖所握长剑又近一步,所抵眉心霎时一股刺痛,有鲜血直流而下,晕得眼前视线发红。
“荆公子,狗怎么叫?”
肥胖肿胀的脸上涕泪横流,郎中令幼子喉间鼓动哭嚎又不敢再乱动一毫,憋着嗓子神志不清喊道:
“汪……”
“听不清。”
“汪,汪汪——汪汪!汪汪……”
“是嘛,看来这才是狗,荆公子下回记牢了。”
燕昭洛手下漫不经意挽过一支剑花收剑,寒光在地上人的面上映过几轮,残留温热的血恰好被甩落他朱红衣袍。
在地上人惊惧万分的眼色里,燕昭洛淡淡补充:
“认错是会死的。”
佑隐牵着已然抚顺的黑骏走来,青年随手将长剑朝他一抛,旋身望向葵宣:
“好好站。”
葵宣眼神微滞,当即从被托着臂膀腰背的模样站直。
太子殿下路过他时,衣角微脏的二公子眉头一蹙嘴一撅:
“殿下……手疼……”
葵宣:手疼
荆子烬:我好像有点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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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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