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京城的圣旨便到了由洲。
宣旨的队伍浩浩荡荡进了程家。
程家两兄弟闻讯等在前堂。
手持圣职的公公眼皮不抬,直接走到正台之上。
“程元程安听旨。”
程元程安跪地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由洲军统元帅程泰,忠义为民,勇镇边陲,功勋显赫,今赫然长辞,朕悲惋不忍,特招程家二子归京,以慰忠勇,传其父志。钦此。”
公公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
跪在前面的程元神色晦暗不明。
魏公公收起圣职,道:“程大公子,接旨吧。”
程元抬眸,眼底恢复寻常的平静淡漠,起身将魏公公手里的圣旨接过来。
“臣领旨。”
魏公公同程元帅之前有过几分交流,同程家的关系也是不错。
可此次态度却有些异样。
待大堂中只剩下程家兄弟和魏公公三人时,他才沉下脸来。
程元走近,知道他有话要说,道;“公公,因何叹气。”
魏公公看着面前两个年轻的少年,眼底凝重,道;“你们程家算是闯了祸了。”
程元皱眉,道:“公公何出此言?”
魏公公从口袋里掏一条带血的白布,布条里还裹着程家令牌。
“咱家在由洲边境,遇到一批刺客,一番厮打,虽无事但在那些人身上发现这个……”
空气中陷入一阵沉默。
趁这个空挡出来,显然是想置程家于死地。
程元闭眸,脑海中经过了几个轮回。
“魏公公您放心,程家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
魏公公摇摇头,走近拍拍程元的肩膀,道;“这是本不应该咱家开口,只是当初你们父亲救我一命,咱家自然不能看你们陷入水火,如今你们两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到京城去,由洲势单力薄,出了什么事都会扣在你们脑袋上,与其这样不如到京城去,那里鱼龙混杂,自保是上上之策。”
何况程家刚出事,陛下就下了圣旨,看的出早就有人提前谋划好了这一切。
一旁沉默许久的程安突然开口:“公公以为背后之人是谁?”
魏公公视线转移到程安身上,少年凝重面容之下,不知为何有种运筹帷幄的掌握。
“由洲地处江南,本是与世无争的地方,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只能是有人想争争,当年程元帅为避朝中争端,领命去往由洲,三王之争下,涉世兵将尽数被流放照片,如今风云再起,弃棋得用,无非……”
魏公公点到为止。
隐晦之下答案却是明晃晃的。
程元看向弟弟,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道:“风云变动,多事之秋,多谢魏公公指点,我和弟弟收拾行李不日之后便同您回京城,如今天色已晚,您还是先去厢房休息。”
魏公公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休息。
正堂之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程安脸色复杂,道:“哥……这些事会不会是——”
“是与不是跟你都没有关系!”
程元面容严肃,打断弟弟的话,语气中带着哥哥的不容质疑。
“可是……”
“没有可是,小安,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回京城,其他事情不要多管!”
程安在想说什么,可是看的哥哥的表情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下去。
心里清楚,哥哥是不想让他趟这趟浑水。
程府上下都在准备去京城的大小事宜,毕竟举家搬动,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程老夫人从庙里回来,看到家里的情况,就算别人不说,也明白了一大半。
年过古稀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换做谁都会于心不忍。
平日里美满幸福的家,如今也变得支离破碎。
兄弟俩陪着老夫人哭了一场,生怕她经不住打击而倒下。
程老夫人表现的却很平静。
当初她在寺庙里诵经时,心中便隐隐不安,梦里还平凡儿子儿媳,总觉得出事了。
程元忙着回京诸多事宜,忙的不可开交,只能让弟弟陪着奶奶。
程安握住奶奶的手。
“奶奶您不要忍着,我和哥哥都在您身边。”
程老夫人淡淡地摸摸程安的脸,眼底尽管悲伤,却没有更多宣泄,叹道:“奶奶,一辈子刀光剑影见的多了,如今就算再怎么撕心裂肺,你爹和你娘也不会再回来了。
何况…这是你爹自己选择的路,当年如此,现在亦然,有如此结局也是他能预料到的,只是……苦了你们兄弟两。”
程安蹲在老夫人面前,道:“奶奶,您同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老夫人摇摇头,道:“只要奶奶还在由洲一天,这里就还是家,你们兄弟两就可以随时回来,更何况你爹娘还在这,奶奶走了,他们可就真的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程安心脏揪痛,哽咽:“可是……”
“到京城之后,万事小心,谨言慎行,多听你哥哥的话,知道吗?”
“好。”
“去京城之前,同千秋那丫头说明白。”
程安低垂的眼眸一下子抬起。
“我同阿秋……”
“跟奶奶说说。”
程安抿唇:“我们之间有缘无份,何况哥哥对阿秋的态度,再去,可能会伤到他们两个。”
哥哥和阿秋他谁也不想伤害,与其这样,不如了断,不再打扰她。
程老夫人拍了拍孙子的脸,道:“你哥哥心思深沉,总有有他自己的衡量。
只是安儿,阿秋从小在咱们家长大,心性品质你爹娘和我都在了解不过,何况她有那样的父亲,自然也是光明磊落的人,凡是不要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阿秋的父亲……”
“嗯,当年名震天下的礼南王,军功显赫,为人却最为温厚善良,同你父亲曾是年少相识,最为要好,当年外族来犯,京城的探子却谎报军情,圣旨迟迟未到,未保百姓,礼南王只能出兵,最后落了个谋反的罪名,一头撞死在边陲的城墙之上,血流四溅,良将冤死,而如今南疆的勇毅侯便是当年礼南王的亲弟弟。”
程安神情顿住,他从来没听过这些。
阿秋是礼南王…的女儿?
“后来三王之争,你父亲请命来到由洲,远离京城,为的就是想让你们摆脱权力漩涡,过平安顺遂的生活,世事施作弄人,命运还是将你们卷席进来。”
程安低头不语,太多的事情是他未曾准备好的,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来。
从松竹院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
兴致长廊处,迎面碰上江柔。
程安察觉到她泛红的眼眶,往后退一步,问道;“你怎么了,嫂子?”
江柔伸手揉了揉眼角,嘴边扯过一丝苦笑,摇头:“没事……”
程安想必也大概猜到了,哥哥最近忙的见不到人,加上爹娘是在去江府路上出的事,她心里想必十分自责。
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哥哥最近只是太忙了,您不必多想,到京城之后,你们两个好好说说便好。”
江柔愣住,声音哽咽:“是啊,你到京城之后好好照顾他。”
程安察觉到嫂子语气中的异样,皱眉问道:“大嫂,到底发生什么?”
江柔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京城太远,我还是在家照顾奶奶。”
说罢。便转身离开。
这场突如其来改变了太多。
客栈之中,萧修远早就准备好行囊,准备和穆千秋一起回南疆。
奈何穆千秋却迟迟不肯出发。
“磨蹭这些时日,到底什么时候出发?”
穆千秋轻抚手中玉牌,头也不抬。
“程家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你疯了!程安给你灌了什么**汤?”
穆千秋缓缓抬眸,压迫的眼底满是冷意。
“萧修远,别忘了你的身份,还轮不到你这么跟我说话。”
萧修远被穆千秋神态愣住,禁锢獠牙的狼,终要挣脱束缚,夺回自己的一切。
平日里穆千秋的藏锋露拙,确实叫他有些忘了。
她一直是上位者,若不是时势所迫,她被就是光芒四射的天之娇女。
“穆千秋,你有没有想过回南疆是什么样的处境?”
如今王妃把持重兵,一心扶持养女,她离家多年,母女之间情亲甚少,更多的是陌生。
就算有勇毅侯亲叔叔的支持,成长起来终归是要靠着礼南旧部,若拉拢不成,恐怕只能看着势力被不断蚕食。
穆千秋将玉牌妥善收好,反而反问萧修远。
“我父亲过世多年,你们萧家,包括诸多旧部,为何还一直愿意追随,未曾远离?”
“……”
萧修远被她问住,可是看向她坚定的眉眼,心底下意识涌起热浪,叫人想追随在她左右,认定她的选择是对的。
萧修远这样高傲的人,难道有这样的感觉。
“我父亲得到你们的信服,是因为他有这个实力让你卖命,是他一刀一刀打出来挨出来的,不管母亲支持谁,同我的关系都不大,为将为权者,是冲在前面庇佑袍泽兄弟的,纸糊的钢刀,火一烧自然不见踪影,骨血争斗间的故事,我不感兴趣。”
萧修远眼眸触动,随即变得越来越深,如今看到穆千秋的另一面。
明白她心有锦绣,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向她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都会活的很好,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
南疆也定有属于她的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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