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君如意离开嘈杂的人群,到了僻静的后园处,才觉得耳边清静眼前明朗了,半个多月以前,她也曾置身其中,彼时她是中宫之主,每逢佳节之季便身不由已,听着旁人的阿谀奉承、吃着山珍海味,浑浑噩噩的度过整整五年时光,如今物是人非,她竟觉得眼前难得的宁静,才是最想拥有的。
“姑娘,这片后园似乎荒废了许久,您瞧这里果树虽多,但都枯了,不像咱们院子里,梅花还没谢完,眼看着桃树又要抽条儿了。”樱染打小养成的习惯,到了陌生的地方,必是先打探一般,如此谨慎,不过是担忧姑娘出什么意外和危险,虽说关内侯府不大,姑娘天生胆子小,但府里还是有人想置姑娘于死地。樱染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湖,道:“还有那片湖水,跟死水一样,我方才闻了下,一股子死鱼的臭味儿。”
君如意心想:应该没错,少卿大人指的应是这里了。
见湖边有个建起的高亭,那里的视线开阔,君如意便朝亭子方向走去。
“姑娘小心脚下。”樱染踢了踢地上的碎石杂块,叹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大的地方,许是许久没人来往了,连以前造的小道都快看不清了。”
君如意留意到杂乱的小道上有未干的水渍,道:“樱染,你方才有踩到水吗?”
“没有,我就在湖边瞧瞧,想着一会可能还要回屋里去,怕沾了水或泥被夫人瞧见,回头免不得又要说姑娘,就没往前去。”
“你看——”君如意指上地上的水渍,又看了看四周:“这院子偏僻,又背风背雪,沾点水渍很难立刻干枯,可这里这般荒凉,不过是让人觉得这里没有人生活的痕迹么,既无人,哪来的水渍?”
樱染惊觉的看向四周:“姑娘的意思是,这里有人?”
“不确定,但若是有人故意造成无人的假像,便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水渍这么明显的漏洞。”
樱染朝前后左右看了看,到处是荒废败落萧瑟的模样。“这里看上去确实不像有人生活过,许是猫啊狗啊之类的动物?”
“若是猫狗,便会经常出入,猫狗的粪便至少也会让这里的杂草有点生机,可这里死寂一片,应该不是动物,况且湖边一丁点猫狗的脚印都没有,猫狗可不会这般谨慎。”
“……该不会真有人吧……”樱染被说的有点怕了,忙护在君如意身旁:“可这里虽然大,却没什么屋子,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啊。”
的确,这里虽大,却十分平坦,除了那座四周通透的亭子,没有别的建筑物,若有人该藏在什么地方呢。
君如意敛眸,望了望四周,孙侍郎府原先是大梁开国大将军墨渊的府邸,墨渊生性荒淫无度,府邸自是处处奢靡,若是只爱财,大梁先祖念他有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动他,没想到墨渊自恃功高,惦记上了帝位,将这处最偏僻的后院四处上了高墙,他夜夜站在亭子里操练指挥兵马,只可惜有勇无谋,最终叛乱失败战死,将军府也被抄了家,这座府邸从那时起便开始荒凉了,二百多年后李景睿登基,如今的皇贵妃彼时的孙氏也晋升为妃,李景睿登基前,李氏曾为他挡下一剑,李景睿感念她的好处,应允孙氏一个请求,孙氏想着胞弟已到了成家的年纪,还不曾有独立的府邸,便请求李景睿将这座府邸赏赐孙侍郎自立门户,自那以后,这座曾经辉煌不可一世的将军府,便成了今日的侍郎府。
想来这处后院太过偏僻,又因墨渊曾在这里操练兵马,孙侍郎有所忌讳,所以搬进府里后,也没着人打理后院,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荒废着。
“人可几日不食,却不可一日不饮水,想来应是我们无意闯入,惊扰了他,慌乱中不小心漏洒了水。”
“什么样的人会愿意住在这里啊?”樱染难以想象,除了死水般的一片湖,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住在这里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如果这个人看到不该看的,或是听到不该听的,逃也逃不掉呢?”君如意若有所思,顾九朝昨夜说他偷偷探查侍郎府时,看到一个鬼祟人影,可能就是此人,他一直躲在侍郎府里,只是侍郎府如此之大,墨渊可能还设过密室密道之类的,若是此人有心躲藏,一时半会儿还真找寻不到。
“那躲在这里倒是有可能。”樱染环顾四周,道:“姑娘说要找人,不会是这个人吧?”
“若是少卿大人所说为真,那这个人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找到他,也许能知道侍郎夫人到底因何而死,兴许就能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中毒。”君如意心下已经有了主意,轻声道:“侍郎夫人离世已有月余,他能活着,应该是有人相助。”
这里既然无丝毫人活动的迹象,想来相助之人应从未走进过院内,否则侍郎府的人也都不是吃白食的,这么久不会一点儿都
不曾发觉。
不在府里,那便只能是府外了。
君如意再次环顾园内四周,这么大的园子,她就是从天明找到天黑,恐怕也找不到可疑之处,也不知道那两位在忙什么,有没有时间来帮个忙。
樱染侧耳听了一会儿,道:“姑娘,听声儿像是前面的戏台子停了,莫不是宴席要开始了?”
君如意深吸一口气,看来她就算有心,也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了,不回到关内侯府,这母慈女孝的戏码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走吧,先去吃饭。”
回到屋内时,余夫人正欲拉君乐仪入席吃宴,抬头见到君如意跨入门内,直接松开了君乐仪的手,拍着她身旁原本留给乐仪的座位,道:“如意,过来母亲身边坐,特意给你留了位置。”
君如意乖巧的走到余夫人身旁,刚落座,便感受到邻座上君乐仪投射过来的浓浓杀意,如意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轻轻唤了声:“三姐姐。”
君乐仪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你别得意,回府慢慢和你算账!”
余夫人亲自夹了一片鱼,放到君如意面前的盘子里:“这鱼片不错,又嫩又薄,娇嫩爽口,很是开胃,你尝尝。”
“多谢母亲。”
见君如意吃着自个儿母亲夹的鱼片,君乐仪气的脸色都变了,往常这种场合,都是她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也只给她夹菜、夸奖她、疼爱她,容她出尽风头,可今日怎么就偏偏变了个样子,她和母亲之间竟然夹了君如意!
一只恶气咽不下去的君乐仪愣愣地瞪着自个儿的碗,不吃也不动,余夫人瞧见了,便又夹了些鱼片放到她和君紫兰面前:“仪儿兰儿也吃,不必拘谨。”
君乐仪看到鱼块,手握紧筷子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戳进碗里,似乎把都有的怒气都撒在鱼片里了,委屈的连眼泪都止不住了:“母亲不知道吗?我向来最讨厌吃鱼了,这些鱼母亲还是留给你的好女儿吧。”
余夫人登时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好在大家都只顾吃席,这点小风波没引起太多人注意,只一二位夫人瞧见,余夫人一句话便打发了:“我家老爷啊最是娇惯这个小姑娘,打小就被惯的不成样子,有时连我这个母亲都说不得。”
“可不是嘛,我家那姑娘也甚是玩劣,可我若是多说我家姑娘几句,我家老爷要跟我拼命的,唉哟说不得说不得……”
“你们给凭凭理,上个月我家姑娘爬树摔了下来,老爷知道了,也不管青红皂白,非说我没看好姑娘,姑娘都被宠坏了,非要爬树拦也拦不住呀……”
余夫人轻巧化解了尴尬,和邻座的几位夫人有说有笑继续讨论孩子去了,君乐仪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如此不给她这个亲生母亲脸面,她恨铁不成钢,也懒得再分心去管她了。
余夫人越是晾着,君乐仪越想引起她的注意,时不时的弄出点动静来,时而菜太辣了、时而喝水呛着了,跟着幼稚孩童似的,君如意夹在中间好气又好笑,这母女两人的事有一个君紫兰搀和就够了,她是一点儿不想沾边儿,匆匆吃完了宴席,便起身离开了。
想到樱染还饿着肚子,君如意便让她去专门留给婢女们用饭的小厨房吃点东□□自在后院逛了起来,也好捋捋思绪,想想那个一眼便能看尽所有的荒凉之地究竟哪里能藏下活生生的人。
君如意为躲避端菜奔来的小厮,侧身靠在檐廊下时,视线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想到身处这般热闹的场合,他的身影看起来依旧孤冷,在人群里显得扎眼,虽扮作小厮装扮,可粗布麻衣也难掩他与众不同的气质,随意一条布带松松扎在腰间,即将他那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隐隐绰绰的显露出来,尤其那双横扫一切的冷洌眼神,刻意隐匿的肃杀之气,只一眼,她便瞧出来了。
君如意跟着谢长安来到一处无人的偏屋,谢长安眸光精准地环顾四周,确定无旁人尾随,才闪身进了屋。
谢长安立在窗户前,窗户开了一条细缝,方便他实时观察、迅速反应。
君如意知晓这是皇城司人都必备的生存之法,站在他面前,离得近,能看到他无可挑剔的深邃五官,配以线条优越的下颌线,可谓是颠覆了她心中的皇城司人的形象。
她以为李景睿训练出的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怪物,却是个颜值绝顶的存在。
但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人,为何会成为双手沾满鲜血的皇城司副使。
“副使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
谢长安眉梢微动,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将君如意拉入身旁,手指捏住窗沿轻轻掩合了窗户缝。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迅速果断,却又不见丝毫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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