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未曾谋面
正想着,君如意已经来到了正大门处,她父亲君有山早已携府内众人在正门前乌泱泱跪了一片,她来的晚,自然无人留意,即使她来的早,以她的身份,一向也是最易被人忽略的。
君如意站有人群之后,缓缓跪了下去。
樱染见君如意走了这么一段路便气喘不匀,不禁道:“姑娘还能坚持吗?您久病刚愈,要不要和老爷夫人打个招呼,咱们早些回去吧,别吹了寒风又……”樱染忙住了口,怕说了不好的话回头再应了验。
君如意张口,只感觉到一阵凉风入喉,两片唇瓣有些干裂,声音低哑:“没事的,不要紧。”
她能坚持,总归要和过去的自己告个别的。
樱染见君如意眼里流露出的情绪与往日不同,似有种化不开的惆怅,便不再劝。
凤归西,圣眷浓,
潋滟华服归细鎏;
华庭西,碧苍下,
脂浓残消犹忆处;
织坊绣,镇北荒,
天下女子皆可留;
芳华尽,夜归梦,
从此无处诉衷肠。
这是极其壮观的送行仪式,整个街道都笼罩在肃穆庄严的气氛下,先皇后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一应身后事皆宜从简,白幡开道、灵柩缓缓向西而行,两旁跪满了送行的百姓,女子犹其多,有人面色凝重、有人小声啜泣、有人哭晕了过去,先皇后十八岁入主中宫,如今已有五载,但她的事迹用五年时间也讲不完,她做到了天下女子的表率,在她的大力支持下,女子可居于宅院,也可开门做生意,亦能入仕为官,甚至有女子从军、坐上将位,她用实例向天下人证明——女子不是只有一条出路。
有人议论道:“都说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意重,皇后娘娘突然殡天,皇上也因一病不起,已经有好几日吃不下东西了,今日若不是太后和文武百官死活拦着,恐怕皇上是要亲自来送皇后娘娘的……”
“情真意切么……”君如意喃喃念叨,随着人群起了身,目光久久落在渐行渐远的皇后灵棺上,目光中有自嘲、有怀疑,还有一层化不开的恨。
情谊都是表象而已,杀她的刀倒是真的。
等她收回目光时,余光突然触及一道凌利至极的目光,很陌生,亦危险。
迎着那道视线回望过去,那人一袭黑衣,纵使挺立在风雪最厉处,衣角被风雪吹的裂响,身体却是纹丝不动,那是一张长的极为周正的脸,轮廓硬朗分明,眉眼深邃冷峻、挺鼻薄唇,只是面上不见一丝情绪,漆黑瞳仁内无丝毫温度,冰冷至极,君如意看的真切,那人是方才护在皇后灵棺一侧之人,猜测应属禁军之人,但她搜遍记忆,无论是她还是君如意,都可以确定并不认识此人。
为何他会盯向自己?
“意儿?”
随着君有山的声音响起,站在身旁身后的一众人也朝君如意看过来,君有山是大梁国最常见的标准父亲模样,话不多,却十分威严,大梁崇尚男主外女主内,府中一应大小事务君有山几乎不插手,由着他的夫人余氏打理,对于子女的教育他也不怎么上心,尤其是女儿们,几日见不上一面也是常有的事。
站在君有山身旁的正是关内侯夫人余氏余夫人,是君如意明面儿上的嫡母,听见君有山唤出声,她的视线也挪移到君如意身上,端着笑脸上下打量着她,一副家中主母慈爱宽厚的模样。
而在余夫人身后站着的,便是君如意的几位姐妹了。
“四姑娘醒了就好,几时醒的?怎么也不见知会我们一声?”余夫人声音柔和,语含关切。
君如意听出了弦外之音,余夫人话里话外是在怪君如意醒了却没有让人通传,害的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也容易让君有山疑心她对庶女不管不问。
可君如意就是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好笑的是,这么多年了,君有山是什么样子,余夫人还没搞清楚么?他要是会起疑心的人,也不会将府里大小事全推给余夫人了!
“父亲,母亲。”君如意乖巧的侧过身面对着两人,朝他们施了礼:“多谢父亲母亲挂念,今早方醒,因未请大夫看诊,故而未敢唐突父亲和母亲,只是今日是先皇后娘娘出殡之日,既醒了便也过来跪别皇后娘娘。”
“嗯,既然醒了,也该是这个礼数。”君有山眼瞅着女儿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心底深处也并非不疼爱四闺女的,只是她的出生直接导致爱妾的离世,他心中总有介怀,这些年故意冷落她,也是怕见了她会思念爱妾,人嘛总是要往前看的,四闺女儿似乎跟他想的一样,也总躲着他,时间久了,他都不记得上一次见四闺女儿是什么时候了,此刻见四闺女儿这般乖巧模样,便想到当年爱妾在他怀中离世时的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待闺女儿,这么想着总归不忍。便挥手道:“礼数也尽了,回去歇着吧,多加件衣服。”
君如意微微欠身:“是,父亲。”
“四妹妹,你终于醒了,快担心死我们了。”君乐仪笑着迎了过来,却是到了跟前时,在她耳旁小声道:“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瞧你这病殃殃的模样儿,怎么,还想招你那秦哥哥心疼么?也不怕丢了我们关内侯府的脸面!”
“……”她才刚醒,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嘲讽她?
也好,这种姐妹情她也不是非要不可。
“多谢三姐姐挂念。”君如意不动声色,笑意甜美,如微风拂过,如今她刚醒,纵有君如意以往的记忆,但也不能在一时间全然记清,况且这府里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不止君乐仪一个,一切都需从长计议,今日就小小的回个礼吧。“三姐姐姐别动,脸上落了雪,我替你擦了吧。”
君如意抬手就要替君乐仪试去雪片,这举动着实让君乐仪吓了一跳,往日这位四妹妹从来都是躲着她绕着她的,今日怎么如此大胆?
“不用,我自己来。”君乐仪喝断君如意,一把推开她的手,拿着锦帕就往君如意方才准备擦试的地方擦试。“别弄乱了我的妆……”
“方才老奴瞅着还没有雪花,怎么就……”君乐仪的乳母贺婆婆赶紧凑了过来,嘴上念叨着,突然看到君乐仪转过来的脸时,大惊失色:“三姑娘你的脸……”
贺婆婆这么一嚷嚷,便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到君乐仪身上,她方才妆容精致的脸,已然花了妆,眉角的峨粉被雪水化开,流水一股墨黑的水,脸颊的姻脂也同样开了花,君乐仪气急败坏地想伸手去遮住脸。
君如意贴心地道:“三姐姐,我方才出门时见似乎要下雪,便带了面纱,你要不要拿着遮一下?”
“滚开!”君乐仪捂着脸,恶狠狠的瞪着君如意,往日都是她欺负君如意,也都是君如意在她面前丢脸,今日她在君如意面前丢脸还是第一次!心中怒火不免压制不住,直接伸手用力推开君如意:“滚远点儿,真是晦气!”
君如意本就虚弱,站的地方有些不平,被君乐仪推了一把,整个人站立不稳,竟直直向身后的雪地倒去。
君如意不禁无奈摇头,虽然记忆里原主的日子不好过,经常被人刁难,但如此大厅广众之下,她也是未料到君乐仪会直接上手。
“……”大意了!
君如意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撑地,好让身体不至于砸在石地上,大病初愈身子本就孱弱,若是这么一砸,不知要将养多少日子才能大好。
突然觉得腰间被一股大力揽住,未及抬眸探明,头顶处便传来一个略带玩世不恭的笑声传了过来。
“候爷,府上的姐妹情深,真是让本少卿大开眼界啊。”
君如意站稳身体,见那人一身官服深褐色官服,领口半竖,玉冠束青发,腰带间随意斜插着一块大理寺直隶腰牌,着装肆意跋扈,却顶着一张十分妖孽的俊脸,神态间夹着一丝慵懒邪魅,墨眉修长好看,右眉下蜻蜓点水般一粒细小的黑痣,映得整个人不羁中带着些憨魅,一双桃花眼摄魂夺魄,垂眸看人时含着三分漫不经意、七分玩世不恭,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般容貌,又未语先笑,又有理寺直隶腰牌,难道是——
大理寺少卿顾九朝?
“顾少卿也来了!”君有山看清来人,头顶直冒冷汗,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竟惹来了这位活祖宗,不由的整了整衣衫,道:“多亏了顾少卿,意儿,还不快谢过顾少卿!”
君如意这才确认眼前这张得天独厚的好皮囊,就是李景睿身边的红人,凭一已之力统一了大梁审美的大理寺少卿——顾九朝。
君如意未及开口道谢,见顾九朝双手抱怀,双眸带笑看了君如意一眼,又看回君有山,却是十分讥讽:“侯爷这是避重就轻啊。”
顾九朝说这话时,眼眉微挑,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君有山父女几人。
君有山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小祖宗是要他把家事公办呢,想他虽无实权,但蒙祖上庇荫,世袭关内侯一职,在朝廷上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况且长女去岁中秋时入宫备选,才色俱佳,假以时日,封妃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一个前途明朗的关内侯爷却对一个大理寺少卿如此客气,不仅仅因为这位少卿虽年少有为、气质不俗,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然做到了少卿之位,加之查案有功,颇受当今圣上信赖,更因为他胡搅蛮缠之功力、痛揍朝廷命官之本事、颠倒黑白的手段,早就在一众王公贵族间传的沸沸扬扬,所以无论如何,今日也得装个样子出来,否则怕是要被这位顾少卿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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