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活人骷髅

余青箬三岁的时候家乡发了场大水,屋子、田地,还有绿油油的禾苗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洪灾过后就是瘟疫和饥荒。

她被她亲爹抱着,她爹为了一口吃的跟别人大打出手,抢来一块饼分成两半,大的给她,小的给她爹。

刚开始还能抢到点吃的,可是朝廷的赈灾粮一直没拨下来,那点东西很快就被分食完毕。

她爹就抱着她发愁啊,他可以不吃,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可余青箬不能不吃啊,三岁的小孩跟蚂蚁一样,一个不小心就死了。

正好有一支戏班子驾着马车路过,她爹灵机一动,抱着她就拦在马车前,对着班主吹嘘他的女儿有多么多么聪明。

“你看,她才三岁就这么水灵了,以后长开了可不是更不得了了!”她爹掐着她的脸对班主谄媚道。

班主摸着下巴打量了她许久,然后对她爹说:“老大哥,你这闺女确实漂亮,水灵!你舍得?”

她爹用力点点头,抬起头来却是满脸的泪:“养不起啊,她爹我没用,这老天爷一发威,就连口饭都喂她不起,她要是跟你们走,怎么着都能吃饱饭吧。”

班主寻思着也是,就拿了一袋米糠跟他买下了余青箬。

马车越驾越远,她爹抱着那袋糠跟在后面跑,余青箬在马车上哭着喊着要爹爹。

她爹跑着跑着就摔了,水坑溅得他浑身泥泞。他趴在地上朝她喊:“青箬!青箬!好好吃饭,别委屈自己!记得回家的路!”

等彻底看不到了,班主才抚掌大笑起来,拉过她无不得意道:“你们看,我真是白捡了个宝贝。这脸蛋,这身段,还有这嗓子,妥妥唱青衣的料啊!”

班主说的不错,教的也更加严厉起来。春夏秋冬,寒冬酷暑,只要还能喘气,她就不能休息。

余青箬戏唱的越来越好,也越长越漂亮。第一次登场时水袖一招一亮嗓就打出了名声,一时之间炙手可热。

可越是漂亮就越容易被盯上。

那天她给城里的富商唱完戏,得了赏赐,坐着一顶青纱小轿回班子时就被当地的地头蛇劫走了。

她被拖进巷子里,那群人面目狰狞地抓住她,眼神就像久不见天日的老鼠。

她拼命挣扎着,直到最后一点力气都流失干净。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快叫人来啊!”不知是谁叫嚷着,一时间那群地头蛇躁动起来,愤愤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提着裤子跑了。

然后崔钰就提着灯进来了,余青箬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他立刻遮住眼睛连声道歉。

灯笼被放在地上,余青箬注意到上面写着一个“崔”字。

崔钰脱下外袍,隔着好几丈远抛给她,眼睛始终紧紧闭着:“姑娘你、你先将就一下吧,夜这么深,会着凉的……”明明说的大义凛然,声音却越来越小。

那天晚上是崔钰隔着三步的距离把她送回戏班子的。

班主动了怒,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检点,“你把自己裹严实点不就不会被他们惦记上了吗?!”

然后仔细检查了她的衣裙,说:“还好,还好没让他们得手,你给我小心点,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卖给老鸨!让你卖个痛快!”

最后撕下崔钰给她的外袍,咆哮道:“那个臭小子又是谁?!”

“不、我不知道,他救了我,不、不是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余青箬捂着脸,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班主恶狠狠踏过崔钰的外袍,扯过余青箬的头发警告她:“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我养你这么大不是给别人养的。”

余青箬被关了起来,班主特地吩咐不许给她送吃的,说要让她长个记性。

等到她终于被放出来了,班主已经和富商商量好了,一百两黄金,让余青箬去伺候他一晚上。

余青箬被打扮得像个漂亮娃娃一样,塞进那顶青纱小轿,沿着那条她被劫走的路送进富商家里。

余青箬那晚在想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等回过神来时,她手里拿着个花瓶,而富商肥腻腻的身躯倒在了地上——她已经砸破了他的脑袋。

门外小厮呼喊着富商,说大夫人找他。余青箬感到一阵眩晕,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急忙将富商搬到门口,期望能挡一挡外面的人,然后慌忙拢住衣衫,趁着夜幕深深,躲闪着从后门逃了出去。

逃去哪里?不知道。

要去找谁?也不知道。

余青箬想起那个灯笼,于是立刻调转方向朝夔州城里最气派的崔府奔去。

她还记得她是怎样扑到崔府门上,怎样急切地拍门,怎样大喊“崔公子救我”。

她还记得崔钰开门时错愕的神情,将她拉进门里还要看看周围有没有谁,看着她跪在地上哭诉自己的遭遇后半跪着安慰她:“余姑娘,这并不是你的错。”

然后迅速叫人给她找了一套寻常少女的衣物,给她收拾了一些细软,天刚亮就备好了马车一起将她送到城外。

余青箬在夔州城外给崔钰磕了好几个响头,然后又竖起三根手指道:“崔公子,我余青箬是懂知恩图报的人,这辈子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下辈子青箬定当衔草结环,上刀山下火海来报答您!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崔公子需要,青箬必当万死不辞!”说罢又是三个响头。

崔钰慌忙拉起她,道:“余姑娘,你别这样,我做这些都只是因为我想做。这次即使不是你,而是其他什么人我都会救,我娘信佛,她相信善恶有报,我也信。

“好啦好啦,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余青箬篡着包袱,原本想回到家乡和她爹见一面。可是世事变迁,她最终也没能见到父亲。

后来兜兜转转,成了亲,生了子,好容易在山塘县安定下来,又捡回来一个阿土。

“至于我男人么,是个玉匠,前两年被征兵征走了,很久都没递过消息回来了,我猜大概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余青箬闭着眼,眼球在那层薄薄的皮肤底下四下转动,不知道是因为不安还是因为怨怼:“那个癞头和尚,哪怕再过去十年二十年,我还是能第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崔钰崔公子,绝不会有错。”

她睁开眼睛,看着两人,一字一顿:“这样的人即使是疯了,我也不相信他回去害谁。”

“可是你没有证据,而现在他的嫌疑又最大,再者谁又能保证一个人能十年如一日的心善?”燕沅沉思道,“你也说了,他突逢变故,那么就算性情大变也说得通。”

谌骁适时接过话题:“要证据也不难,只要把崔钰找出来,和我打个照面就知道了。

“你们这里,应该还没有人知道凶手有哪些特征。或者说除了崔钰,你们根本想不到还能有谁做出这种事情来。”

余青箬眉头一拧,脱口而出:“有一个,我知道有一个人做得出来这种事。但是,但是早在第一个孩子出事之前她就被关了起来,也不可能啊。”

“那人是谁?”

“是……是县令夫人,罗文君。”

——

张五郎的院子在西街胡同底,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推门进去,天井里晒着草药,四下种满了花花草草,天气好的时候整间小院都灿烂亮堂。

再往前走就是正厅,摆着一张方几,两把靠背红木椅,茶几上是一尊佛像并一张灵位,上面只潦草的写了一个名字——“张小宝”。

灵位前是一只细颈青花瓷瓶,瓶身修长,插着几枝娉娉袅袅的鲜花,花瓣簇拥着花心随风而动。

正厅两边就是厢房,其中一间落满了灰,看样子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天井左边是小厨房。右边的药房大门洞开,里面堆满了药材,但很久没打扫过了,烟尘呛人。

周漾抱着阿土在药香弥漫的天井里站定,环视一周,喊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正欲再喊,就听到厢房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嘎”声,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满脸皱纹深如刀刻的老人扒着门框阴恻恻看向两人,问道:“有什么事吗?”声音浑浊不堪。

周漾看清他时不由一阵骇然——那人的瞳孔极小,几乎要缩成一个小点,眼下一团乌青,面色灰败,一副黄土埋胸的将死不死之相。

“小孩子打闹,不小心撞到了头给磕晕了。”

张五郎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周漾莫名想起小时候和燕沅他们躲在祠堂某处,悄声谈论起的那些半夜诱人回头的鬼故事来。

那时候年纪小,对这些充满禁忌的令人惊惧的故事无比向往,哪怕是吓得满头大汗,心脏怦怦狂跳仍然会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

现在静谧的空气中只听得到他逐渐沉重的呼吸声。周漾的眼神愈发谨慎起来,微移脚尖,只要张五郎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带着阿土逃跑。

终于,张五郎说话了:“把他抱过来我看看。”

从小院出来的时候,周漾感觉自己就像终于又活过来了一样,大汗淋漓地喘息着。

外面天气极好,太阳照得整条街都通透明亮,让人全身暖洋洋的。可一进小院,就好像被人猛的攫住了心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感到阴冷发抖。

周漾瞥着小院大门,心道真是古怪至极。

一回头,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他看着他们,他们看着他,他们看着他一手提着阿土,一手拎着药包。

他看着他们,他们看着他,他看着他们神色各异,满脸打探。

最后有人惊呼道:“快看呐!那张五郎今天居然没发疯病给人看病啦!”

感谢阅读,啵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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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活人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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