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长公主府,府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一股异样的寂静。玄妤去沈国公府的寿宴还没回来,偌大的府邸好像失去了主心骨,连仆人的脚步都放得很轻。
玄曦靠在暖阁的窗边,窗外是仔细打理过的庭院,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母亲不在,她就是这个府邸的支柱,可是她心里那股挥之不掉的烦躁让她无法静心。
“郡主,”楼玥站在门口叫她,声音有点犹豫,“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玄曦没有转身,只是轻声问:“母亲那里……有消息吗?”
“国公府的寿宴尚未散席,长公主殿下派人传话,让您不必挂心,早些安歇。”楼玥走近几步,将一盏温热的安神茶放在玄曦旁边的小桌上,“您今日在宫中劳神,又为江大小姐的事忧心,再熬下去身子要吃不消的。”
玄曦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间,却未能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她放下茶盏,想到了赏花会上的那只黑猫。
“猫的事……”她刚开口暖阁外便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几声敲门后,门被无声的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晏殊辰。
他肩头似乎沾了些露水,发梢也微微濡湿,但一眼便能看到他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那只猫。
那猫似乎受了惊吓,蜷缩在他臂弯里,爪子把他的衣袖都抓抽丝了,一双碧绿的猫眼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发出细微的呜咽。
晏殊辰看向窗边的玄曦,抱着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平稳:“主子,属下回来了。”
玄曦的眼神掠过他肩头的湿痕,最终落在那只黑猫身上。小猫的毛色油亮,显然被精心喂养过,只是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仿佛能看到晏殊辰抓他时有多鸡飞狗跳。
玄曦缓步走近,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小猫的头顶。那猫瑟缩了一下,但并未躲闪,只是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知是害怕还是讨好。
“就是它?”玄曦轻笑了一声,似乎被小猫可爱的样子逗笑。
“是。”晏殊辰垂眸,看着怀中温顺下来的猫,“属下在御苑西北角一处废弃的杂物房找到的它”
他顿了顿,补充道,“属下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带走的,无人知晓。”
玄曦的手在小猫柔软的毛上停留片刻,它很可爱也很温顺,见玄曦在摸自己就直接用头蹭蹭想要她多摸摸。
“做得很好。”玄曦收回手,小猫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喵了一声,似乎还想要玄曦继续摸摸。
而晏殊辰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看着小猫被摸过的头……有点羡慕。
玄曦忽然注意到晏殊辰抱着猫的手臂似乎有些僵硬,玄色的衣袖下隐约透出一抹暗红,多半是抓猫时被猫抓伤了
“你受伤了?”玄曦的声音沉了下来。
晏殊辰身体一僵,他下意识地想将手臂往回收,却又怕惊扰了怀中的猫,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属下无碍,一点小抓伤,劳主子挂心。”
玄曦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暖阁内烛火摇曳,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玄曦想起宗学院外他别扭的质问,想起马车上他强忍的情绪,想起他每一次无声的守护……这个人总是这样,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沉默的表象之下,将所有的心事都深埋。
此刻他抱着这只被卷入权利纷争的猫回来复命,被它抓伤了也没有对它产生厌恶,脸上只有完成任务后的镇定,和……等待她评价的紧张?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掠过玄曦心头,这样的晏殊辰……有点像叼着猎物向主人邀功的猎犬。
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思,只是她所面对的权利纷争步步惊心,儿女情长从来都是最奢侈也是最危险的东西。
她肩负着母亲的期望,背负着整个长公主府的未来,容不得半分闪失,更容不得任何软软肋。
他动作轻柔的将黑猫放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起身时他深深看了玄曦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沉寂,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楼玥上前,轻轻抱起那只还有些不安的黑猫,低声道:“郡主,这猫……”
“找个地方好生养着,别让它再出现在人前。”玄曦原本在想这只猫留着或许还有用,但看着它睁着圆溜的猫眼盯着自己的样子……
“算了,去给它准备些猫喜欢的玩意,别让外人看见它就行。”
楼玥应声退下去安置小猫,暖阁内再次只剩下玄曦一人。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带着凉意灌入,吹散了室内的暖香,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
窗外树影微动,一道比夜色更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落在窗外,单膝点地,正是被派去与玄渊联络的暗卫零二。
“主子。”零二的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已见过五皇子。”
玄曦精神一振,立刻问道:“如何?”
“五皇子起初极为惊惧,以为属下是三皇子或太子的人。”零二语速平稳,“属下出示了主子信物并说明来意后,他虽仍戒备,但情绪稍稳,他沉默许久最终只道:‘替我多谢郡主。’此外,再无多言。”
玄曦眉头微挑,倒是有些意外玄渊的冷静。
“他住处情况如何?”玄曦追问。
“极为偏僻简陋,位于西六宫最角落的静思苑,服侍的宫人仅有一个年迈耳背的老太监和一个粗使小宫女。属下潜入时,他正独自对着一盏残烛发呆。”零二如实禀报。
玄曦心中了然,玄渊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这样的环境能最大程度地磨灭一个人的心气,可想起他受辱时眼中的恨意……
“知道了。继续暗中留意着,确保与他联络畅通,未到特殊时刻不用频繁接触,以免引人注意。”玄曦吩咐道。
“是。”零二应声,身影再次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
静思苑里,烛火微弱,却将玄渊单薄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的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衬得这地方死寂得如同坟墓。
零二离开后,玄渊在床上枯坐了许久,直到自己无意识抠草席的手传来一阵刺痛,他才猛地回神。
零二和他说的那些话,在他心底激起了层层涟漪,却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他不敢信,也不能信。
从小到大,他尝尽了人情冷暖,看透了世态炎凉,这深宫里的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可能藏着淬毒的刀。
生母早逝,父皇视他如无物,兄弟视他如草芥,宫人视他如敝履,他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每日战战兢兢的苟延残喘。
今日宗学里玄曦的出手相助,曾让他那颗早已冻僵的心,感受到一丝暖意,她像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漆黑的生命里。
可那光太耀眼,太不真实,反而让他更加惶恐。他害怕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戏弄,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还是……将他推向更深渊的陷阱。
所以当那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第一反应是灭顶的恐惧,以为自己终于碍了哪位贵人的眼,要被悄无声息地抹杀。
可那人没有动手,反而拿出了代表玄曦的信物,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玄渊只觉得荒谬。他一个连宫人都可以随意践踏的皇子,有什么值得那位尊贵的郡主相助的?他有什么价值?他不懂,也不敢深究。
他想起玄曦那双眼,她扶起自己时,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和怜悯,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就好像她只是随手救了只受伤的小鸟。
无论如何她所做的一切,绝非出于善心。她冷静得像在下棋,而他……或许就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个认知,让玄渊在恐惧之余,竟生出一丝扭曲的兴奋。
棋子?那又如何!总比任人欺凌躺平等死强!如果做棋子能让他摆脱眼前的困境,能让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付出代价,他愿意!
玄渊的心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着,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阵阵刺痛。
他不能轻信,也不能拒绝,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拒绝,他将继续在这里腐烂,直到某一天无声无息的死去。接受,他或许能走出这个泥潭,但也可能坠入另一个深渊。
他吹熄了那盏残烛,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黑暗中的玄渊仍睁着眼,仿佛这样就能看清前方的路。
恐惧像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但在这恐惧的深处,他心中的火焰正悄然燃起,那是对生的渴望。
他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幼兽,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也等待着能一口咬断他人喉颈的时机。
他已经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利用了,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在这深宫里,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
而他,不想再做被吃掉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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