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铁忽大营后,林洛洛和林飞两人在星光下一路又奔出了约十里,穿过一片砂砾草原,绕到一座雪山西面,上了山坡高处,才终于停下来歇口气。
林飞从马身上挂着的牛皮袋里搜出一袋水和一点干粮,两人一天未进食,又奔波了半夜,早已疲惫不堪,此时便一言不发吃了起来。
“严立均通敌,是死罪吧?”吃完干粮,林洛洛问道。
林飞放眼看着脚下的沙漠和远处的雪山,手中的水囊已经被捏瘪,“这个狗东西,我恨不能立刻将他手刃。”
林洛洛看了他一眼,又道:“谢宁说伊吾城已经被围了几日,咱们还是先想想办法,玉儿和两位老板还在城里。”
“义父曾经有两个最为得力的副将,一个是刘召将军,一个是裴仪将军,刘将军已经去世,裴大哥在龟兹与乌护作战,现在的情形来看,只能找他了。”
“那我们去找他吧,今夜我们烧了铁忽大营,阿木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伊吾城随时可能被攻破。”
“可是,裴大哥现在是归严立均管,没有命令擅自带兵回来,严立均可以直接在军前将他斩杀。”
“严立均通敌,已经没有资格任大将军,一个叛贼的话,为何要听?现在伊吾城百姓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林洛洛转头看着林飞,郑重道。
林飞不再言语,良久方道:“走吧,我们去找裴大哥。”
林洛洛点点头,起身牵马,“说不定他还能告诉我们些关于爹爹的事情。”
林飞紧跟着起身,两人刚跨上马,就听见山后传来一群急促的马蹄声,隐隐还有些火光。
两人对视一眼,下了马,蹲在一块巨石后静悄悄等着。
不一会,一队人马从南面绕过来,到了他们脚下,领头的勒马停下,四处打量,正欲继续往前时,其中一人忽然抬头,叫住了他。
一群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几句,那领头的手一挥就带着人往山上跑来。
林飞见了,趁着他们还未走开,发力将身前的巨石推了下去,顺利砸倒几匹马,摔下几个人。
“洛洛,快。”
两人立刻上马绕着山路往北跑去,越走越往上,路也越来越崎岖,尽是些嶙峋山石,马蹄踏着不时踩空滑落,身旁已是几丈高的山崖。
再回头,身后的追兵已经纵马而来,两人当即决定弃马上山。
手脚并用不知爬了多久,一抬头竟已接近山顶,四处皆是白茫茫的雪,山尖如削,山脊如剑,寒风烈烈,风声呜咽,仿若一步踏入冬天,两人不禁都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人虽还未近前,但依然没有放弃,看来只能正面拼杀了,两人对视一眼抽出剑候着,待追兵近了,先是掀起一阵飞沙走石,砸下去不少人,接着提剑跳下,与来人短兵相接。
经过两次砂石攻击和一路跋涉,真正追上来的只余七八人,两人相互配合,也不觉吃力,杀倒两三人后渐渐占了上风。
林飞察觉出对方不敌,手下的剑力就更添了几分,一人挡住三人,林洛洛独自应对一人,很快就杀了个干净。
林洛洛收住剑,心中高兴,朝着林飞高声喊了一句,抬脚欲往他身边跑去,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阵哗啦声,好似除夕夜里远远近近绵延不绝的炮竹声。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如削如剑的雪山逐渐分崩离析,突然山崩地裂般“轰隆”一声,瞬间便成泰山压顶之势一泻而下。
“洛洛!”
林飞一声惊呼,纵身朝林洛洛跳去。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雪崩之势如破竹,他还未靠近她,她还未及反应,崩下的雪已经将两人冲倒,并裹着他们天翻地覆地滚了下去。
林飞武艺高强,被雪挟着滚了几圈后,他将手中的剑牢牢插入地下勉强稳住身体,随后奋力腾空而起,接着脚下轻点剑柄,飞身便往一旁跃去。
而林洛洛却只能眼睁睁看满山的雪朝自己劈头盖脑地袭来,她被雪裹着,眼前一片白,又一阵黑,耳边呼呼风声,一股强大的力量带着她无穷无尽地翻滚着,双手双脚全无抓靠,脑中只余茫然,也不知滚了多久,突然背上吃痛,似乎落在了一块石头上,翻滚终于停了下来。
但雪还在不断往下崩,很快便将在她身子盖了一层,脑中残余最后一丝意识告诉她,再躺下去就要被雪深埋,于是她双手撑地想要起身,却不料左手落空,身子一甩又翻了下去,头猛地撞上一块石头,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缓过神来后,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石洞里,头顶是一块突出山体的巨石,刚好将雪挡了出去,给她留下这个容身之处。
顶上的哗啦声轰隆声依然不绝,眼前的出口越来越小,逐渐被雪封住,洞内一片漆黑。
过了许久,雪崩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四周死寂,她蹲坐在这一方小小洞穴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眼前的雪再崩一次,她将必死无疑。
可是这样被雪封在洞里,不需多久,她也将冻死。山下尚未入秋,她出城时仍穿着夏装,幸亏在铁忽营中加了一层骑服。
刚才大战一场,身上微微出了些汗,如今一身汗凉了下来,衣物贴着肌肤,浸冷入骨。手脚渐渐开始有些麻木,她不停地搓弄双手,哈出几口热气,但瞬间头顶掉落几块雪来,吓得她一动不敢动。
她抱腿坐在洞里,黑暗之中,头脑渐渐发昏,她安慰自己林飞肯定会来救她,但林飞却迟迟未出现,她此时方想到林飞可能也同自己一样被雪埋住了。
经历了这么多辛苦,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找到一点证据,若是他们就这么都死在了这里,父亲的冤屈可能再也无人能伸,而林家的人,将永远都是罪人。
她感怀一阵,又想起自己若是死了,应该就能见到父母家人了,可她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死了之后能找到他们吗?
胡思乱想中忽然感觉身上开始发热,热得她止不住想要脱衣。
她摸出怀中的玉环,手指已经没有知觉,只能在掌心搓摩感受它的形状。
她想到赵安柏还在京城等她回去,她想起他那双深情的眼睛,细腻的睫毛仿若两片羽毛,笑起来忽闪忽闪地,闪得她心中发痒,嘴角的弧度抿得刚刚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去,他的唇是那样柔软,每次都将她吻得昏昏沉沉,他身上那么烫……
就像现在,她已经被烫得浑身难受,太热了,她终于脱掉了骑服。
她仿佛看见赵安柏站在将军府门前等她,又仿佛听见他低沉温暖的声音唤喊她“洛洛,洛洛……”
他张开手朝自己抱了过来,可是却抱了个空,赵安柏再也等不到她了,她心中开始闷闷地痛。
“洛洛,我答应你,我不会死,你也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
赵安柏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他拧着眉头盯着她,“洛洛,你一定要活着。”
她突然惊醒,是的,她要活着。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浑身发热,但残余的一点意识告诉她,在雪洞里脱衣服只会死得更快。
她穿上衣服,爬到洞口,洞门上似乎有一个很小的口子,她尝试着刨了一下,一块小小的雪被掰了下来,口子变大了一点,雪已经冻结,应该不会再崩。
她开始不顾一切地刨雪,她要活着。
洞口一点点变大,有光照了进来,刺得她眼睛生疼,眼泪不停地流,又过了许久,她终于从洞口爬了出去,她高兴地笑了笑,突然体力不支,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她躺在山坡上,身下是枯黄的杂草,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天蓝得像梦一般,她从怀中摸出玉环举在空中,指头的血已经半凝固,映着青碧色的玉环煞是好看。
赵安柏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他终于笑了。
“赵安柏,我活下来了。”
终于活下来了,此念一起,诸识俱散,举着的手臂突然垂落胸前,她终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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