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停顿,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着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
“后来呢?”纪羽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迫切地想知道后续,想知道那个男人的结局,更想知道……这个故事,和洛桑梅朵,和那本《荒野求生手册》上的血泪字迹,究竟有什么联系?
戊雨名沉默了几秒钟。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扑在他身上。他缓缓地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纪羽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冻土般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所有的光芒都被吸走了,只剩下沉重的、化不开的阴影。
那眼神空洞地落在纪羽脸上,却又像是穿透了他,落在了某个极其遥远、极其黑暗的地方。
“后来?”戊雨名扯了扯嘴角,那动作像是在笑,却比哭更令人心碎。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雪花,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地砸在纪羽的心上:
“后来,他死了。”
戊雨名那轻得像飘雪,却重逾千钧的五个字,如同五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纪羽的心脏。
他猛地后退一步,脚下厚厚的积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死了。
那个为了救妻子,在雪崩中推开她,自己却被巨树砸断双腿的男人……他死了。
戊雨名脸上的表情,那深不见底的疲惫,那近乎麻木的平静,那空洞得如同蒙上灰翳的眼神……这一切都让纪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绝非一个遥远的故事。
这是戊雨名亲手参与、亲眼见证、甚至……可能亲手终结的惨烈现实。是他背负的、无法磨灭的沉重过往的一部分。
一股巨大的悲恸和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纪羽淹没。
他看着戊雨名那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侧影,看着他手臂上那片在灰暗天光下愈发狰狞的深紫色淤青,再联想到旧书店里那张灿烂笑容的照片、书页上那血泪控诉的“信任是把刀”……所有的线索碎片,被这惨烈的结局瞬间焊接成一个冰冷而残酷的闭环。
那个叫洛桑梅朵的女孩……她最终的结局,是否也如同这雪崩遗迹中的断木残骸?是否……也死在了戊雨名面前?而那句“信任是把刀”,是否就是在她倒下之后,用血和泪刻下的绝望箴言?
那个被砸断腿的男人之死,是否又是在这巨大的创伤之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纪羽感到一阵眩晕,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戊雨名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片死寂的雪崩遗迹,也不再看他,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回越野车。他的背影在呼啸的山风中,如同一座移动的、沉默的墓碑,散发着拒人千里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重新坐进冰冷的车厢,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轰鸣。这一次,沉默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绝望。纪羽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车门,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无形的壳里。
他不敢再看戊雨名,也不敢再看窗外那惨烈的死亡遗迹,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那本摊开的《荒野求生手册》依旧静静地躺在脚边的空隙里,书页上洛桑梅朵娟秀的笔记和戊雨名力透纸背的“信任是把刀”,此刻都变成了无声的、残酷的嘲讽,灼烧着他的神经。
越野车在沉默中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爬。海拔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寒冷。车窗上凝结的冰花越来越厚,模糊了外面的景象。纪羽感到胸口有些发闷,呼吸变得有些费力。
他疲惫地闭上眼,试图将脑海中那些混乱而沉重的画面驱散,却只是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猛地一个剧烈的颠簸,将他从昏沉的思绪中震醒。他下意识地睁开眼——
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猛地刺入双眼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凶狠地攫住了他。
“呃啊!”纪羽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双手本能地捂住了双眼。太痛了。那感觉像是有人将两把烧红的砂砾狠狠地揉进了他的眼球。
灼热、尖锐、伴随着强烈的异物感和难以忍受的酸胀。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却丝毫无法缓解那钻心的剧痛。
眼前的世界在剧烈的痛楚中彻底扭曲变形。窗外那原本灰白单调的雪景,此刻却爆发出一种极其刺目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强光。
那光线不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混杂着无数跳跃的、刺眼的金色、红色、蓝色的光斑和闪烁的线条,如同无数碎裂的玻璃渣在视网膜上疯狂地跳舞、切割!视野的边缘开始发暗、模糊,中心则是一片令人眩晕的、不断爆裂的强光漩涡!
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熔化的万花筒,光怪陆离,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扭曲感和毁灭性的炫光!
“别睁眼!”戊雨名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在纪羽耳边炸响。
纪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捂住剧痛无比的双眼,身体因痛苦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指缝中渗出,滚烫地淌过冰冷的脸颊。
“雪盲!”戊雨名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越野车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猛地顿住,强大的惯性让纪羽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前方的仪表台上,但他依旧死死地捂着眼睛,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车子停稳。纪羽听到戊雨名迅速解开安全带的声音,紧接着,是车门被猛地推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汹涌灌入的呼啸声!
随即,是戊雨名跳下车,靴子重重踩踏积雪的咯吱声,以及他迅速打开后备箱翻找东西的急促声响。
纪羽蜷缩在座位上,眼前是地狱般的炫光和剧痛,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戊雨名翻找东西的杂乱声响。巨大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想起了书页上洛桑梅朵那娟秀的字迹:“雪盲处理:紧急:冷敷(雪水浸布),绝对避光(深色布蒙眼)……” 可现在,他在哪里?戊雨名会怎么做?他会像当初照顾雪盲的洛桑梅朵一样照顾他吗?还是……
就在恐惧几乎要将他击垮时,车门被再次拉开!一股更加浓烈的寒气涌入,紧接着,是戊雨名那带着风雪气息的、极具压迫性的存在感瞬间靠近!
“手拿开!”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同时带着一股冷冽的、冰雪的清冽气息。
纪羽像被烫到般,下意识地、艰难地松开了死死捂住眼睛的手。就在他松手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覆上了他剧痛灼热的双眼。
“嘶——!”纪羽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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