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疑惑瞬间攫住了纪羽!他下意识地想要转头,想要询问,但眼睛的剧痛和紧紧缠绕的围巾让他无法动弹分毫。他只能僵硬地坐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耳朵捕捉着身边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他听到戊雨名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相机轻微的移动声。然后,又是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又是一张。
他在拍什么?!
纪羽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混乱的念头——是在拍车窗外惨烈的雪崩遗迹?是在拍他此刻狼狈痛苦的样子?还是……在拍别的什么?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他感觉到戊雨名似乎放下了相机。
紧接着,一个带着戊雨名体温的、坚硬的、表面光滑微凉的东西,被轻轻地、塞进了他那只没有按住布巾的、放在腿上的手中。
纪羽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那东西的形状——长方形的金属机身,熟悉的棱角,冰冷的取景器边缘,还有那微微凸起的快门按键……是他的相机!
戊雨名把相机还给了他?
纪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他紧紧握住那冰冷的金属机身,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快门键,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了上来——疑惑,不安,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戴着。”戊雨名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同时,一个更加光滑、带着冰凉金属质感和橡胶气息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另一只手里。
纪羽摸索着,那是一个折叠起来的墨镜。深色的镜片,坚硬的金属框架,触手冰凉。
“雪没停,光还是太强。”戊雨名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快门声只是纪羽的幻觉。他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再次成为背景音。“自己换布,冷了就说。”
纪羽紧紧地握着那副冰冷的墨镜和依旧按在眼睛上的湿布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戊雨名的话,像一道命令,也像是一种默许。
他没有解释相机快门声,也没有解释为什么给他墨镜。他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了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缓解痛苦的方法,和接下来保护自己的工具。
纪羽摸索着,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缠绕在头上、已经有些松动的围巾。厚实的羊毛围巾被取下,带着戊雨名浓烈的气息落在他的腿上。
他摸索着将那块已经变得温热的湿布巾从眼睛上取下,然后,摸索着将冰冷的墨镜展开,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戴在了自己依旧紧闭的双眼之上。
深色的镜片瞬间隔绝了所有可能透入的光线,眼前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黑暗。
虽然眼睛依旧在钝痛和酸胀,但那种被强光灼烧切割的恐惧感,却随着墨镜的遮蔽而大大减轻了。冰冷的金属镜架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的感觉。
他摸索着,将那块温热的湿布巾递给声音的方向。
很快,带着冰雪寒气的、重新浸透冰水的布巾再次被塞回他的手中。他摸索着,重新将冰冷的湿布巾覆在戴着墨镜的眼睛上。那刺骨的冰凉透过墨镜的镜片,依旧能清晰地传递进来,带来持续的舒缓。
这一次,当戊雨名那只温热的手掌再次短暂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帮助他固定布巾时,纪羽没有颤抖。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短暂的、带着力量的暖意,感受着黑暗中身边那沉默而坚实的存在。
越野车重新启动,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慢前行。颠簸依旧,但纪羽的心绪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眼前是绝对的黑,耳边是引擎的轰鸣、车轮碾雪的咯吱声,以及……戊雨名那沉稳而规律的呼吸声。
在这片被黑暗和墨镜双重包裹的世界里,在这辆移动的、隔绝了毁灭性光线的金属牢笼中,纪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沉默的力量。
他的粗粝,他的疏离,他深埋心底的伤痕累累……此刻都化作了这黑暗中唯一可以依靠的、笨拙却无比坚实的壁垒。
纪羽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摩挲着放在腿上的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那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快门按下的微弱震动。
戊雨名拍了什么?为什么拍?这个疑问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他黑暗的心湖里,带着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他不再试图去追问,不再试图去窥探。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在绝对的黑暗中,在冰冷布巾和墨镜的保护下,在引擎单调的轰鸣和身边那沉稳的呼吸声中,放任自己沉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疼痛和依赖的疲惫里。
不知过了多久,在持续的颠簸和眼睛沉闷的钝痛中,在戊雨名身上那令人心安的复杂气息包裹下,纪羽的意识开始模糊,渐渐滑向昏沉的边缘。
他太累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冲击早已透支了他的体力。他微微歪着头,靠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仿佛陷入了沉睡。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动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惊醒了他昏沉的神经。
不是引擎声,也不是风雪声。
是布料摩擦发出的、极其轻微的窸窣声。那声音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身侧!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暖意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
然后,一点极其轻柔的、带着粗粝感的温热,如同羽毛扫过般,极其短暂地、小心翼翼地拂过他紧握着相机的手指关节!
那触感轻得如同幻觉,快得如同错觉。
但纪羽全身的肌肉却在那瞬间骤然绷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又高高地抛起!睡意荡然无存!
他依旧维持着“沉睡”的姿态,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呼吸刻意保持着绵长平稳,连眼睫都不敢颤动一下。全身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他听到了!他感觉到了!
戊雨名的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曾经粗暴地合上书、也曾笨拙地递给他碘伏棉片、更曾在风雪夜里将他按入怀中的手……刚才,就在他“睡着”的时候,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品般,拂过了他紧握着相机的手指!
为什么?
纪羽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悸动瞬间攫住了他!他死死地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想要颤抖的冲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维持着最完美的“沉睡”姿态。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声的惊涛骇浪。纪羽能清晰地感受到戊雨名的气息就在咫尺之遥,能感受到对方那如同实质般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他脸上,穿透了墨镜和黑暗的遮蔽。
他在看什么?他刚才的动作……是什么意思?是确认他是否真的睡着?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下意识的靠近?
巨大的疑问和那指尖拂过带来的、如同电流般的战栗感,在纪羽黑暗的心湖里疯狂地翻搅、碰撞。
他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僵硬地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在绝对的黑暗中,在沉默而强大的存在感笼罩下,无声地等待着,煎熬着,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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