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的天空湛蓝如洗，透过洁净巨大的落地窗看去，宛若不经意间打翻的蓝色墨水瓶，只有几缕轻薄的白云缓缓浮游着。
楚氏集团，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只有古卫恒跟楚昱两个人。
两人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相对坐着。
古卫恒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落在面前这个貌若神祗的男人脸上，他不安的转了转眼珠，不敢对上男人鹰隼的眼睛。
古卫恒低低的喊了一声，“楚昱哥……”
“和你的真爱分手了？”楚昱眉眼英挺，气定神闲的坐在老板椅上。
楚昱的声音也是充满磁性而浅淡的，却总是莫名让人有种压力很大的感觉。
如果是任何一个人这么说，古卫恒还敢玩笑回去，但换了楚昱，古卫恒也只得苦笑两声，“可能是缘分尽了吧。”
楚昱看着他，不易察觉的轻叹了口气，身上锋利的气质稍减，“行吧，能让你长大懂事，也不枉缘分一场。”
很随意的语气，却还是让古卫恒的心脏下沉了些。
古卫恒抿了抿唇，良久，有些难堪的开了口，“对不起啊楚昱哥，当初没听你的劝告，现在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让你看笑话了。”
说完，古卫恒自嘲的笑了笑。
楚昱默了几秒钟，沉沉地看着他，语气淡淡，“至少能反省，还算有的救。”
如果说古卫恒的眼眸像极了黑色夜空中的宝石，那楚昱的眼睛就是沉稳内敛的黑曜石，是那种极致深邃的黑色，看似平和，却仿佛是凝视深渊，让人冷厉难测。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古卫恒如坐针毡，但有之前楚昱助理的那句话，他又不敢随意离开。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吗？”楚昱又说。
“……”古卫恒一时无言，眸底漫上黑沉的愧疚。
“感情用事，得意忘形。”
楚昱只用简单的八个字就总结了古卫恒的失败。
他不紧不慢的说着，“你个人的感情生活我不予置喙，不过商场如战场，只要你踏进来了，那就不是你感情用事的游乐场。”
“中鑫拍卖产业园，本就处处透着蹊跷，我提醒你，但你不当回事，从一开始就入了别人的局，却没有洞察的心计，我问你，拍下产业园后，你找人做过尽调吗？”
“……”古卫恒依旧沉默，他没有，不仅没有调查产业园的来龙去脉，还凭着一腔热血自以为是的埋头傻干。
“阿恒，你年轻，你气盛，想做出成绩争口气也可以理解，但错就错在太过得意忘形，既然有想得利的勇气，就要有承担风险的准备，可你空有闯祸的热情，却没有收拾烂摊子的本事。”
一句一句的，说的古卫恒拳头攥紧，抬不起头，一颗心下沉的厉害。
“咳——”
一道突兀的咳嗽声突然在楚昱的休息室不轻不重的响起，像是提醒。
这声音让两人都微微一顿。
古卫恒万万没想到楚昱的办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人，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休息室的门关的很严，丝毫窥探不到里面的情景，也许是楚昱哥的那个谁。
尴尬、内疚……一时间，古卫恒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但楚昱说他的话，他无法反驳，心情顿时跌入谷底。
楚昱眉梢微挑，不以为意，慢慢说，“阿恒，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不知道。”古卫恒移开了目光。
楚昱没有直接告诉古卫恒答案，而是说道：“古氏现在在外人眼里，已然是元气大伤难以翻身，这个时候不管你怎么蹦跶，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和你做生意，没能力的不敢蹚浑水，有能力的都在等着看热闹。”楚昱忽然目光一凛，“阿恒，都这么难了，你为什么没想过来找我？”
古卫恒身子一僵，而后又无力的软下去，他不好意思看楚昱，而是眼眸低垂，声音艰涩，“我……我想过的。”
“那为什么没来？”
“……我，我觉得没脸见楚昱哥你……”
“蠢。”楚昱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这个世界虽然讲究能者居之，但人脉背景也是不可或缺的资源，人有羞耻心是好事，但存活于世，也要懂得变通，适者才能生存。凭着你和季老大的关系，我怎么都不能看着古氏去死。”
古卫恒一怔，不应该是季家老三季洵吗？
但楚昱的话让古卫恒的心脏猛地狂跳了一下，他快速想了一下，他跟季洵是发小，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季洵的大哥季楚又跟楚昱关系不错，所以，楚昱哥这是打算看在季洵的份上拉古氏一把吗？
楚昱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就是因为懂他才没办法要的那么理直气壮！古卫恒心里酸酸胀胀的，楚昱愿意帮他，就好像他在水中苦苦挣扎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艘救命的大船。
“楚昱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巨大的狂喜几乎要将古卫恒淹没，他出口的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音。
楚昱嘴角半勾，“我从不说哄人的假话。古氏急需资金回流，产业园的项目已经没办法再做下去了，哪怕有人能接手你的产业园，涉及的太多也是做不下去的，但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楚氏不行。你那个产业园，也就只有楚氏能接手做下去。”
这个话古卫恒丝毫不怀疑，也就只有楚昱才有底气说出这种话了。
古卫恒沉重的吐出一口气，苦笑道：“现在不管什么行业都对古氏避恐不及，楚昱哥你要是插进来，不怕连累了楚氏的名声吗？”
“阿恒你又错了，名声从来就不是被连累的，真金不怕火炼，钻石不管在哪儿都是钻石。”
“楚昱哥你说得对。”古卫恒声音哑然，“我，该怎么做？”
“把你那个产业园完整的所有权转让给我，算上你后续投入的钱，我会在你的原价上再多给你百分之二十。”楚昱声音淡淡，却低沉有力，他面色矜淡，说完连眼睛都没带眨一下的。
“什么？”古卫恒闻言心头一滞，眼睛都瞪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以为楚昱只是简单的想注资，然后按比例分股，没想到却只是想买他那个卖都卖不出去的产业园，而且还要以高出一个百分点的价钱来买？
古卫恒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当初拍下产业园花了一百二十亿，建设、材料什么的乱七八糟，又陆续投入了八十多个亿，几乎掏空了整个古氏的资金流，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花了二百多亿，关键是楚昱还要按原价再多给他百分之二十，那就是二十四亿，有了这笔钱，古氏分分钟起死回生！
“当然，产业园被冻结的资金也要一并转让给楚氏，不过后面你得配合签一份转让协议。”
“楚昱哥，为……为什么……”古卫恒激动地舌头都打结了，他现在只觉得脑袋嗡嗡地，一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别高兴的太早，我也是有条件的。”
突然的一句话让古卫恒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缓了一会儿，虽然楚昱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楚昱是真心的想帮助古氏。
如果没有季洵的关系，如果没有……他M的，古卫恒只想立刻喊季洵出来喝酒，以后他哪怕一辈子做季洵的陪练，他也认了。
再开口，古卫恒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嘶哑，“楚昱哥，你……你说。”
和楚昱合作，古氏几乎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楚昱这么帮他，其实跟做慈善没两样了，古卫恒暗下决心，不管楚昱提什么条件，他都要答应。
古卫恒已经被连日来的压力逼得走投无路了，他外表看似镇定强大，其实他每一天都很慌，生怕自己的原因保不住古氏，毁掉古家两代人的心血，现在楚昱横空降在他面前，宛若悬崖上投下的一根救命绳索，他想抓住！
古卫恒想救古氏，无时无刻。
“阿恒，商人逐利，我也不例外。”楚昱说，“产业园转给我以后，三期的建设我还是想跟你们古氏合作，只是不能按原计划建，你需要配合楚氏打造匹配的主题酒店，而且三期酒店建成后，古氏只有酒店使用权，没有土地产权，而且酒店楚氏无条件享有挂名权，地皮算租给古氏的，租金就按酒店营收与楚氏三七分成，为期五年，当然，是古氏七，楚氏三，五年后则每年按二八的分成算，你可以选择续约还是终止，毕竟我又不是真的周扒皮。”
说到这，楚昱勾唇轻笑了笑，端的一派从容。
楚昱在业界多年，除了楚氏庞大的根基让人望而却步以外，他本人也有做事果断决策犀利的本事，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不管是业内还是业外都让人心有余威，也让人无不诚服。
楚昱说出这番话，看似是压着古氏，其实是给了古氏一束光，不仅驱散了古氏眼前的阴霾，甚至照亮了古氏的前路。
对比楚昱以往雷厉风行的雷霆手段，这些对古氏的条件可谓是在做慈善了。
古卫恒甚至控制不住微红了眼角，“好，我答应。”
两人又聊了一些后续的事之后，古卫恒就起身告辞了。
他真诚的看着楚昱，“楚昱哥，谢谢你。”
楚昱微勾嘴角，微微颔首。
古卫恒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又传来楚昱充满磁性有力的声音——
“阿恒，我再教你一件事，若你选择了一个市场，就不要相信市场很大一家吃不完的鬼话，不管那个市场多大，一定要让自己掌握住话语权，只要进入战场，就只能血战到底，面对自己的对手，要么不理会，要么一次打服，最好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看见你就怕。”
古卫恒闻言，身形一顿，面色瞬间凛然，“楚昱哥，我知道了。”
离开楚昱办公室里时，古卫恒的眼眸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来。
古卫恒前脚刚离开，后脚休息室的门就缓缓被拉开，一道颀长挺拔的墨绿色身影就出来了，然后走到落地窗边，望着楼下慢慢驶远的迈巴赫黑点，目光深邃幽远。
楚昱见状也起身站到好友身边，随着好友的目光往下望，忽然玩味的轻笑出声，“难得啊，你季大总参竟然会为了一个人纡尊降贵的来请我出手帮忙，还做好事不留名，怎么？学雷锋啊！”
季楚听了，却是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挪一下，他淡声道：“少来，你抄底古氏的股票也不是看好他吗？”
楚昱一笑，“我是商人啊，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
两人静立了一会儿，直到那道迈巴赫的小黑点再也看不见。
季楚轻轻地呼出口气，“还是要谢谢你。他还年轻，你多教他点。”
“行，我接受你的道谢。”楚昱也不客气，非常坦然的收下这声道谢，见季楚戴上军帽转身要走，他忙出声提醒，“哎，商场上的事我可以教他，但调查解禁的事你也要记在心上。”
“嗯。”
季楚脚步应声，脚步不停的拉开办公室的门离开。
楚昱摇摇头，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爱。
爱而不能。
其实，挺可怜无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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