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风道:“顺便买一下吧,除了你,咱们这里谁还能算得清账?让灼灼去,你不怕她十个钱当成一个钱花?你不怕她拿你的血汗钱去买胭脂、买水粉、买漂亮衣服?……”
展昭在外面看着谭知风和猗猗吵了半天,最后猗猗昂首阔步的一个人走了出来,谭知风在后头拿着个擀面的木杖追着,猗猗对展昭熟视无睹,展昭也早已习惯了猗猗的态度,自己来到账台前,将铜板丢进了猗猗平时放钱的那个青布袋子里。
谭知风没过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一个人回来了,他叹了口气,叫来灼灼,让她把新蒸好的蒸饺端出去,一边和着面粉和萝卜丝开始调味儿。晾干的萝卜丝去除了萝卜的涩味,加了葱末和一点酱料,在谭知风手中散发出了不同于羊肉饺的鲜美气味的清香。谭知风把汤团揉圆,丢进昨夜就熬好的浓白的大骨汤中一滚,很快就用大木杓连汤带萝卜团子一起捞了上来。
眼看一个个碗内都盛满了香喷喷的萝卜汤团,谭知风活动活动揉汤团揉的发酸的手腕,把火弄小了些。“送出去吧。”他嘱咐裳裳:“用木盘托着,小心别烫着了手。”
裳裳哎了一声,端着木盘走了出去。谭知风刚以为他终于可以歇会儿了,外头又有人叫道:“掌柜的,结账了,你的账房哪儿去了?”
谭知风赶紧出去一看,原来陈青那一桌人里,那个姓李的书生吃完了,站起来要走。周彦敬挽留道:“明旌你怎么又走了,这么早?”
“该不会是和双莲约好了吧?不对呀,这才大清早呢?”另一个姓吕的书生笑着道。“就算她肯见你,人家乐坊未必开门做生意呢。”
“四十五文。今天羊肉蒸饺贵一些。”谭知风对前来结账的李书生道。这段时间下来,他和陈青还有他的几个朋友都熟了,这个姓李的名叫李惟铭,字明旌。听说早周彦敬一年考入了太学,现在和周彦敬也在同一个斋房读书。
他人瘦瘦的,看起来有点严肃,但其实脾气不错。另一个胖乎乎的姓吕名扬,字录长,经常拿李惟铭和那叫双莲的乐娘开玩笑。
“你们几个,别寻我开心了。”李惟铭一边掏钱一边回头嘟囔了一声。
谭知风仔细观察,李惟铭也和展昭一样,有点黑眼圈,看样子,最近他过得也不怎么顺心。
他掏了半天,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谭掌柜……我带的钱好像不够,下次送来成吗?”
“得了,都算我账上。”陈青走过来道,“你去吧。”
看来陈青常干替人结账的事儿,李惟铭松了口气,跑出门去了。“这家伙,整天神出鬼没的,快赶上徐玕那小子了!”周彦敬摇摇头:“酒色财气,都得节制,尤其是你们,别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不打紧,小心被掏空了身子!”
周围的书生都呵呵的笑。吕扬也道:“是啊,下次咱们得一块儿劝劝他。”
谭知风把目光挪回到眼前的陈青身上:“陈公子,你也要结账吗?其实你留下的钱还没用完呢。”
“哦,不是。”陈青看着谭知风,刚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团的他脸颊红的很:“知风,那个姓展的官差,他没找你的麻烦吧?”
“展护卫?他没有啊。”谭知风不知为何陈青对展昭总是有种敌意,“他只是让我们几个认了张善初的画像,仅此而已。”
陈青哦了一声,慢慢转身往座位那边走去,刚迈了一步,却又回过身来,低着头道:“嗯……知风,过一阵子冬至了,学馆都放假,京师也有不少好看的,好玩的地方,比除夕、新年还要热闹。听说今年,皇上会乘坐玉辇前往太庙青城,前头有七头大象引路,从宣德门一直走到南薰门,你见没见过大象?要不要去瞧瞧?”
谭知风还没说话,方才不见踪影的灼灼忽然靠了过来:“陈公子,知风他可不一定有空,他得开门做生意啊,你要是想找个伴儿,我和裳裳跟你去吧?”
“啊……这,”陈青愣了愣:“要不大家一起去?知风,你也不能总是呆在店里,我就没见你出去过。开封有意思的地方多得是,你不想到处去走走看看?”
谭知风一抬头,裳裳也渴望的趴在账台上看着他,他只得道:“好吧,等猗猗回来了,我跟他商量商量,韩公子你应该知道,我们这小店的开支都握在猗猗手里,关一天店,也得经过他的同意才成啊。”
陈青见谭知风松了口,脸上露出一丝喜悦,高兴地坐回桌旁去了。灼灼不满的瞟了一眼谭知风,道:“你们能不能给人留条活路?这年头,稍微顺眼点的男的都喜欢男的,老娘空有花容月貌,连个欣赏的人都没有啊,太可悲了点吧。”
“怎么没有。”谭知风趁猗猗不在,低着头开始数钱,看能不能早点还上房租,把他那几件衣服赎回来。听见灼灼抱怨,他刚想安慰几句,裳裳却在一旁道:“是啊,谁说男的都喜欢男的,那个李书生喜欢姑娘,可他也不喜欢灼灼姐你呀。”
灼灼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一巴掌拍在了裳裳头上,“啪”的一声响亮的很,裳裳没什么反应,四周的人们却一下子安静了,随即响起了一阵阵窃窃私语:“哎唷,这姑娘看着柔弱可人,原来是个母老虎啊。”“啧啧啧,这么老实的孩子她也下得去手。”
灼灼一看自己的名声已经无法挽回,悲愤的把裙摆一甩,昂着头走到后厨,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谭知风只好顶上,替她收拾碗筷,为客人斟茶添饭。在他的忙碌中,酒馆里很快又恢复了热闹,人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继续谈天说地。
西北的烽烟、朝堂上的争吵、还有龙津桥边随风而逝的冤魂就像盛世中几个不太和谐的音符,即便是茶余饭后,也再没有人议论,没有人愿意去为这些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烦恼了。
……
就在离麦秸巷不远的地方,另有一条幽静的巷子。这条巷子曲曲折折,可比麦秸巷幽深窄小得多。
不过,巷子里非常整洁,两旁那带着阵阵香粉味儿的精巧雅致的一座座小楼,朦朦胧胧的带了几分神秘,让人从巷口一望就已经有些神魂不定,浮想联翩了。
这就是远近闻名的杀猪巷,里头一间间都是令附近的书生们“心向往之”的妓馆。
宋人素爱风雅,妓馆里的女子,不少都以“才艺”而闻名于士子之中。一到晚上,这巷子里飘荡着阵阵乐曲声,悠扬而绵长,其中漾着满满的情思,身处其中的人乐不思返,不在其中的人心驰神往,虽然表面上杀猪巷永远都平平静静的,但每晚,每一座楼里其实都热闹得很。
一大清早,巷子里头一间间妓馆都楼门紧闭,因此,当有人走进巷子的时候,他的脚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来人径直往里走着,一直到了巷子中间的一座并不算起眼的两层小楼门口,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那门马上吱呀一响,里面的人把他让了进去。
在这人身后,似乎还有闪过了一个身穿蓝袍的身影,这第二个人显然已经在此处等了一阵子了,但当他也向那扇暗红的楼门靠过去的时候,他悬挂在腰侧的那一串碎玉却忽然猛地一震。
这人疑惑的停住了脚步,又左右查看了一番,虽然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但他思考片刻,还是转过身,小心的走出了这条巷子。
“……不要废话!……”楼上的暖阁里传来一个低沉而愤怒的吼声。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窗子坐着,他宽厚的背透过窗棂射进屋内的晨光,整个屋子阴暗而压抑。
这男子正是几天前亲自上阵和徐玕角抵的博,或许,叫他野利长荣更加恰当。此刻,他正哑着嗓子低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只管写,剩下的你不用管……”
博的手上,攀着一条,双目死气沉沉的双头黄蛇,这蛇歪着头一动不动,四只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屋里的另外两个人。
“不……”屋里响起了另一个年轻而不安的声音:“我、我尝试着按你说的做,可、可年关近了,且明年要考解试,恐怕我写了也没、没多少人买来看。”
博阴恻恻的一笑,道:“有‘落魄山人’这个名号,还愁没有人买你的书?先前那书坊的老板已经换人了,你只要写了,我替你交给他们……到时候,你写的话本就会传遍开封,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他又道:“况且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瓦子里的说书人按你写的,说给那些不识字的老百姓听。陈余万那个见钱眼开的东西,不会放过让说书人讲说落魄山人所写的话本这个绝好的、吸引客人的机会!段铁塔的角抵擂台已经过时了,他还要想办法挣钱呢……你这个懦夫,怎么到了这个档口又推三阻四的不肯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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