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速之客

另一位李姓书生终于寻到一个摆脱了灼灼的机会,开口反驳道:“我倒是觉得这后几回比先前好多了。本来是卖油郎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写到后面他父亲忽然死了?你们看到这儿的时候不觉得很遗憾吗?”

“所以就让他父亲还魂?”猗猗不以为然的把眼一翻:“简直画蛇添足。”

李书生并不买账,一伙人分成两派,几乎吵了起来,谭知风却已经无力劝阻了,他默默转过头去,看着墙角堆做一堆的《卖油郎登科报父恩》和《王铁匠封侯娶花魁》,在心中计算着这一堆话本的价值。

猗猗很快就感受到了谭知风投向他的不友好的目光,他利索的站起身来往后走去,一副不屑和任何人争论的模样。

天色渐晚,尽管席间出现了几次不和谐的声音,但客人们终于心满意足的结束了这一顿饭,陈青跑过来道:“知风,一共多少钱,给我们算算。”

猗猗还没回来,谭知风合上手中的书,抬头道:“呃……茶水、小吃都不要钱,火锅算一百六十文吧。今天早上陈公子您给了我两吊钱,所以都不用再给了,我还得找给您呢。”

“怎么这么便宜,”周姓书生诧异的道:“一百六十文只够在曹家买十个包子。”说罢又道:“也就是吕兄一个人的饭量。这顿饭要是放在潘楼、状元楼,放在桑家瓦子的酒肆里头,咱们这些人就算吃顿便饭也得二三十贯,不成不成,这是我的,你尽管拿着。”

“算了,听掌柜的吧。”陈青把周书生的手推了回去,自己却掏出一串大钱递给谭知风,道:“往后我若是不在广文馆里念书,一日三餐都到你这儿来吃,什么时候不够了,你再找我要就是。”

昨天还在为钱愁的睡不着觉的四个人,今天却接二连三被人拿铜钱砸,谭知风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想了想,还是道:“我先留着您那两吊钱罢,至少够您吃上半个月的。”

一桌子人终于不用再抢着付账了,开始整理衣冠,披上外袍,说着话就往巷外去了。只有陈青还站在门边欲言又止。灼灼不住打量着他:“怎么,陈公子想留下来擦桌子扫地?”

陈青却没觉得这话有多么好笑:“可以么?我可以帮你们打扫打扫?”

谭知风没有回答陈青的问题,而是转身对灼灼道:“让客人干活?你确定咱们付得起陈公子的工钱?猗猗,你应当把你平时对我说的话多对灼灼说说——来,勤劳是一种习惯,节俭是一种美德……”

猗猗这会儿从后面走出来,他一听这话,一张脸拉的老长:“谭知风是你让我说的,你别后悔。别看你今天进账一贯半钱,其实你实际所得只有一百六十文,这一百六十文里头,我买的三只兔子的兔肉就花了三百二十文,还有柴火费、油盐酱醋、笋、菇、哦对了今天早上的米、锅里的面……其实你净亏二百六十文。来裳裳,问,这样谭知风一个月亏多少钱?”

裳裳蹲在地上,练写带比划:“七百八十文呢!知风!”

“错!是七千八百文。综上所述,你没有能力请陈公子来给你扫地擦桌子。当然我也不会干,没见过让账房打扫卫生的。”猗猗说完了以后一甩袖子,把借给谭知风的话本没收,潇洒的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上楼去了。

楼下另外三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一会儿,谭知风首先回过神儿来,面对着灼灼由气转怒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也不能怪我,我不知道兔肉这么贵啊。再说,咱们这不是‘试营业’嘛?下一个,我保证下一个人就是我们正式开张的第一个正式客人,我绝对会好好算算成本再收钱……好了,咱们能不能不要当着客人的面讨论这个。”

陈青仍然站在门口,一脸不知所措:“……我得把钱补给你。”

谭知风淡淡笑道:“放心,我不会做赔本生意的。您这一贯钱还在我这儿呢。明早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

“啊,我……”陈青似乎也意识到这是一道不容置疑的逐客令。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都……都成,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呵呵,最难做的就是‘随便’和‘都行’。”灼灼在一旁嘟囔了一句,随后又有点抓狂:“奇怪……我说话怎么和猗猗那厮一个调儿了。”

“我会好好准备的。”谭知风走过去替陈青掀起厚厚的布帘,外面的风雪瞬间一齐灌了进来,还蹲在地上苦列竖式的裳裳猝不及防打了个哆嗦。

陈青披上外袍,带上斗笠,告别了谭知风一步一回头的往斜对面的院门走去,门一开,谭知风隐约看见里面院子挺宽敞的,也还算干净,看起来像是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谭知风轻轻呼了口气,白色的雾融入了掺着雨丝的雪中。“好冷的天。”他最后往黑沉沉的巷口望了一眼,转身放下帘子,对瘫在账台旁和蹲在地上的另外两人道:“你们歇着吧,我来收拾。”

“哦……遵命……”灼灼拖长了声调,啪的打了个响指,账台上淡粉色的风信子轻轻摇动,在这昏黄的烛光下,她原本柔美娇艳的颜色显得有些暗淡,很快就静静蜷成了一团。

裳裳却仍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目瞪口呆的蹲在地上,两眼越过谭知风直愣愣看着他的身后。谭知风也累了,拉着裳裳的手扶他站起来:“你瞧,我跟你说过不要蹲那么久,是不是腿麻了?”

他想了想,觉得裳裳整天蹲着在地上乱画也不是个事,便又道:“下次我在墙边给你做个小桌,等空了我教你读书写字?”

“不不不,你看……”裳裳指向谭知风刚才站立的布帘下,谭知风这才发觉,身后一股寒风涌了进来。

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呢?谭知风慢慢回转过身,却被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子。他披着一件蓝布短衫,下面穿着褐色的粗布长裤,头发散乱的绑着,一张脸在布帘的阴影中看不清楚,但似乎受了伤,还沾着血污。

他踉踉跄跄的走进来,一手按在最近的桌子上,稳住身体,抬起头,目光锐利冷峻,看着眼前的谭知风和裳裳。

谭知风耳边嗡嗡作响,刚到开封那晚救下的人那让他心绪不宁的侧脸,在屋内摇曳的灯光下,和眼前男子脏兮兮的一张脸渐渐重合了。

“灼灼、猗猗……”裳裳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声音像蚊子一样叫道:“救命、救命……叫花子闯进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灼灼和猗猗都没有动静,谭知风也不说话。裳裳只得抱紧谭知风的大腿,不知所措的把目光从这带着一身煞气和血腥气的男人挪开。

那男子的嘴张了张,仿佛要说些什么,可他还没开口,身体就晃了起来,谭知风刚要上前搀扶,却见他往旁边一歪,整个人无力的倒了下去。

“啊……死人了!”灼灼现身后一声尖叫,却马上被谭知风捂住了嘴。他把手指放在男子鼻端感受了一下他的呼吸,发现他还活着,于是他赶紧让猗猗关上门,两人合力将这人放平,把他小心的抬到了后头。

“知风哥哥,现……现在……怎……怎么办?”裳裳紧张的结巴起来:“他会不会是个坏人?”

“不知道。”谭知风努力的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波动,尽量平静的对裳裳道:“先拿水吧,给他擦洗一下。”

烧着火的墙壁后绿色身影一闪,猗猗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谭知风试了试男子的脉搏,发现他的心脏仍然强有力的跳动着,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伤,谭知风略一犹豫,示意猗猗和自己一起,解开了那绑在他腰间的麻绳,拉着袖子,将男子那破烂的蓝色短衫脱了下来。

谭知风的心砰砰直跳,男子里面什么也没穿,短衫一脱,露出了他健壮削瘦的上身。上面青青紫紫有不少伤痕,看上去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谭知风仔细的用棉布把他身上的血污擦净,检查着他身上的伤痕。他发现,那些都是跌打造成的外伤,有几处划破了,但并没有伤及肺腑,他松了口气,让猗猗拿来布,亲自小心的为他把伤口包好,然后,又开始擦拭他那被头发遮挡住的脸颊。

灼灼从外面拿着男子的一个破包袱走近了谭知风身边,后头跟着仍然有几分害怕的裳裳,他们两人一看见男子擦净后的模样,顿时齐声惊呼起来。

方才这人进门的时候,穿着打扮的确像个要饭的。再加上他那一身脏,往天桥洞子底下一躺和那些流民混在一起毫不违和,但如今他擦洗干净,端然就是一个身材修长匀称,俊朗出众的年轻人。

他大约二十出头,脸有些瘦,两道整齐的浓眉斜斜挑着,眼窝深陷,眼睛闭着,长长的浓黑的睫毛微卷,鼻梁高挺,略厚的嘴唇方才冻得发青,却在谭知风的擦拭下、在这屋子的温暖中一点一点恢复了红润。

“你捡了个宝呀,谭知风!”灼灼欣喜的道:“你瞧,咱们现在正缺人手,你,不,是我们救了他,他理应以身相许才对。你可以把他留下来做苦力,也不用给他钱。反正你也喜欢男人,我看他还挺符合你的胃口,要不然你也别到处找你的前任情人了,就让他凑合凑合,给咱们当老板娘吧!等等……让我瞧瞧他包袱里头装的是什么?”

谭知风愣愣的看着对方的紧闭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发酸。他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往对方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伸了过去。

霎时间,男子的眼睛睁开了,他漆黑沉静的双眸闪着耀眼的光芒,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谭知风。

申请了下周的榜单,不知道小天使们看得怎么样,还算满意吗?老暄第一次尝试着写这个题材,心里很忐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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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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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小酒馆
连载中风暄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