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蒂希婭推门进去,老摩尔看清她脸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哽咽了。
鲁弗斯本来在帮他看腿,卷起来一截裤腿的里面露出的肌肤看起来惨不忍睹,应该是发炎溃烂了。
“天哪,您没事吧?”莉蒂希婭惊叫了一声。
路翊看向鲁弗斯,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很严重了吗?我从地下城拿治疗药剂或者召唤个光法师来也没用?”
虽然路翊对召唤丽莎这位狂信徒有点胆战心惊,但如果能让老摩尔的病体轻松点的话他可以牺牲下自己。
鲁弗斯低声道:“药剂也许可以治疗表面皮肤,但他的瘸腿已经很难救了。而且我见过这样的老人,他……应该是器官开始老化衰竭了,不是外界因素导致的。”
“……这样啊。”
也许老摩尔的酗酒和自虐式佣兵经历加速了他的老化,但他病痛的根源也许还是来自于心灵。鲁弗斯从短暂的交谈中得知他才六十多岁,但怎么看他都不止这个岁数,更像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
虽然还能说话、走路,但是几乎吃不下东西了。老人们这个时候隐约会有种预感:知道自己要走了。
路翊和鲁弗斯神色复杂地看着将脸埋进手心里的老摩尔。莉蒂希婭提着裙摆走到他旁边蹲下来,看到他沿着指缝往外流淌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木地板上,她怔了一下,安静地环抱起膝盖,准备等待他自己停下来。
他在那一瞬间看到的是年幼的西耶娜,还是二十年前那些信任着他的年轻团员们的脸,屋中的其他人就都不得而知了。
路翊一瞬间也想过有没有可能用自己的老办法把摩尔的灵魂契约到地下城去,这样他就可以给对方做一具新的、健康的躯壳了。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一是老摩尔确实是虔诚的火山神信徒,他怕在火山群岛地盘上搞这出被同事愤而暗杀。二是……老摩尔和渴求活下去的那些人不一样。他这辈子已经没什么盼头了,活得越久只会徒增痛苦。
“希娅,蹲久了脚会麻的。坐着等吧。”
鲁弗斯关心地看向地上的莉蒂希婭。幸好她今天编了一根很粗的三股辫在脑后,不然这样蹲着发尾就要拖到地上了。
“没事啦。哥哥太爱操心了。”莉蒂希婭蹲着摆摆手。
路翊拿了颗切开一半的火龙果,在莉蒂希婭身边一起蹲下,将勺子塞给她:“还没吃饭吧?尝尝这个。”
“哇,这是什么?有好多黑色的点点,这吐得完吗?”莉蒂希婭说着挖了一口直接吃了起来,“唔!怎么这么柔软啊,直接化开了。吐不出籽了……”
“籽可以咽下去的。”路翊笑着说。
嗯……?
路翊回头。
鲁弗斯正从后面像掀开幕布一样撩起他的发尾:“拖到地上了。”
过了一会儿,老摩尔终于恢复了平常状态,一抬头就看到这幅不太合时宜的场面。
莉蒂希婭捧着那个挖空了一半的火龙果壳,蹲在地上两眼闪闪发光道:“您好,摩尔先生!我听说了,母亲的事。谢谢您照顾过年轻时的她。”
后半句她是用斯佩语说的,路翊和她说了老摩尔能懂一点北大陆语的事。
老摩尔剧烈地摇头,声音再次哽咽起来:“不。我……我没有……没有照顾好她……”
“路翊哥已经告诉我啦。母亲小时候偷偷爬进表演团车偷吃你们的粮食,你们没揍她,还收留了她呢。”
“哦……是的……我们发现她的时候……没错,她就和你现在一样……”
路翊只是担心喊莉蒂希婭太早过来害她没吃午餐,所以顺手递给她点食物,没想到歪打正着戳中了老摩尔的感性之处。
他的眼睛本来就小,哭了后有点肿,感觉看路都困难,路翊认为继续困在这个小房间里只会让笼罩在老摩尔头上的伤感越来越浓重,他叹了口气:“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我刚刚听到外面似乎有音乐声,大概是祭典的活动,来都来了……”
“我……”摩尔有些犹豫。
“可以吗?摩尔先生他还能走路吗?”莉蒂希婭兴奋地回头看向路翊和鲁弗斯。
“我们走慢一点就是了,”路翊看向老摩尔劝道,“你不是信仰火山神吗?至少感受一下为祂而办的活动吧。”
没有人可以逃过“来都来了”的定律,老摩尔犹豫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去屋里拿个帽子?外面很晒。”鲁弗斯开门时想到什么,侧头询问路翊。
“好,还有我们的花环也要带上。小希娅,你们在门口等我下。”
路翊还挂念着昨天和鲁弗斯配搭的情侣花环,想着可以戴在草帽外面,结果等他回到房间里时才发现那两顶鲜花编制的头饰已经有点干巴了。
“……”
几分钟后鲁弗斯看到一脸悲伤的路翊,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随后视线就落在了抽巴变黄的花朵上。
鲁弗斯探头进柜台里,那里的前台换了一个,不再是昨天的翼族少女了,不过她也在编花环。
“你好,花环,能以旧换新吗?”
鲁弗斯用生疏而礼貌的语气直接开口问前台要东西,把里面的年轻女士弄懵了。
只是个赠品而已,就这么喜欢吗!
“不用换啦,客人。我再送你们两顶就是了。”
她觉得鲁弗斯和路翊这俩大男人长着这么高的个子却捧着俩干巴花环看着也挺可怜的,干脆大方地指了指手边放着各种花的筐,准备给他们现编。
路翊顿时又高兴了,凑过去兴致勃勃地点菜:“可以和昨天这款的整体搭配有些差异吗?但还是要情侣款,哦,我的意思是花卉种类想要一样的。当然了,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完全理解……”
……好麻烦。早知道不同情他们了。
年轻女士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说了句“好的”,手速飞快地给他们弄了俩白紫色系的。
莉蒂希婭很给面子地鼓掌:“哥,你们戴这个好可爱,好配。”
路翊顿时整个人快乐得轻飘飘的,鲁弗斯站在他旁边,有点不好意思但藏不住自豪地笑了。
老摩尔站在旁边愣愣地看着他们。路翊好像是位商人,而鲁弗斯和莉蒂希婭则是西耶娜和贵族的后代,看他们的穿着也不像穷人,结果几个人凑在一起却因为几顶赠品花环开心得不得了。
这就是年轻人啊……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恍惚间又看到了表演团那群嘻嘻哈哈打闹的姑娘们。
西耶娜的一头红发在哪里都很显眼。小女孩的成长速度惊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赖在表演团车上不走的孩子就长成了美丽的少女,每次表演后都会收到观众席上从四面八方丢来的花。
她机灵古怪,每次只会挑一种颜色的捡走,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今天西耶娜会捡走哪种颜色的花朵”甚至成了忠实观众之间津津乐道的赌约。
唯独去斯佩那次的最后一场演出,她只捡走了一朵据说叫做“卡米莉亚”的花。
老摩尔知道自己的记忆力已经很糟糕了,而且只会越来越差。他想起来了一点就赶紧告诉路翊一些,让他翻译给西耶娜的两个孩子听。
“卡米莉亚……”
鲁弗斯低声念着这个熟悉的花卉名字。
那是曾经只种在克劳福德庄园的花卉,南方少见。
“你们知道那种花吗?”
“嗯,我们见过,那是克劳福德家种植的品种。后来我们把它移植到了现在的家,它们在后花园开得很茂盛。”路翊舍去了不太愉快的信息,只说了美好的现状。
反正老摩尔已经时日无多,更没必要知道中间那些糟心事。
不明真相的老摩尔因为自己提供了些有用的信息,浑浊的眼睛又一次微微有了点亮光:“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离开旅馆,路翊惊异地发现仅仅过去半天外面就大变样了。
沿着雨林出来的道路两边都架起了高高的架子,木棍之间装点着藤蔓和传统编制麻绳,垂下来的绳节里捆着像不规则矿石一类的橘红色物体。
那东西的边缘是半透明的,边缘透着日光,远看像是即将流下来的岩浆。
“那是什么?火山群岛的特产宝石?到了晚上难道会发光?”
路翊的眼神中透露出“想要”的渴望。
老摩尔缓慢道:“那是熔岩石,火山脚下的特产。晚上确实会发光……一颗可以使用一年左右。”
“啊,一年后就不亮了?”
摩尔点点头:“是啊,会变成普通的黑色矿石。”
路翊突然就有点没兴趣了。
他是想拿回去让矮人拿来打工具或者做小夜灯的,可他又不能每年来一趟火山群岛让同事给自己续电……
“啊,有翼族在那边跳舞!”
莉蒂希婭远远地指着海滩的方向,那边有一大堆聚集起来的人群,在鼓点和某种笛子组成的音乐声中,被围在中间的鲜艳羽毛随着壮年翼族们的旋转舞动着。
老摩尔的瞳孔微动。
他有多少年没有亲眼看过,或者说不敢去看这样的舞蹈表演了?
他很害怕……
“我们去看看可以吗?您还走得动路吗?摩尔先生?”莉蒂希婭站她的两位哥哥身边,扶着被热风吹得飞起的蓬松刘海,兴奋地回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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