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弗斯平淡地答道:“我是瑞德少爷的侍从队之一,但并非贴身侍从。瑞德少爷说过我在身边碍事又碍眼,所以我才尽量少出现在他眼前。”
奧琳朵停顿了一下,斜眼看向儿子瑞德,像是在询问他是否说过这话。
瑞德缩了缩脖子,目光游离。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即将成为领主的成年男性。他知道母亲是借机让鲁弗斯跟在自己身边,以此羞辱对方,可鲁弗斯又高又强,头发颜色抢眼不说还很浓密,自己看了就心烦。
一个不上台面的私生子罢了,看起来也没有要和自己抢家主之位的心思,干嘛总要扯上他呢!就让他灰头土脸地去和冒险者们去野外厮混好了,那里相当适合他。
虽然心里想法很多,但瑞德是不敢反抗母亲的。他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鲁弗斯,跟我们来。明日就要踏上去王都的旅途,我和母亲要去看望一下父亲大人。而你好歹也是他的’亲戚’,我们特意让你一同前往。”
鲁弗斯轻皱了一下眉头,迅速恢复了常态。这是什么情况?奧琳朵主动邀请自己去看望老克劳福德?
“只有我的话。”鲁弗斯简短地答道。他不想妹妹去见那个男人。
“是的,只有你。小莉蒂希娅身体不好,该多休息,去见将死之人对她的身心没有好处。”奧琳朵夫人摇了摇扇子,语气轻快地说道。
鲁弗斯惊讶了一瞬。奧琳朵已经肆无忌惮到这话也能摆在明面上说了吗?
看来老克劳福德,是真的很快就要死了……鲁弗斯在心里念叨了一句。那奧琳朵夫人不让莉蒂希娅去看反而是正常的举动。因为莉蒂希娅长得像母亲,如今已经十四岁的她完全就是年幼版的西耶娜。失去的才更美好。斯坦·克劳福德日思夜想着情人,他死前最想见的一定是莉蒂希娅,所以奧琳朵要故意把自己带去,却绝对不允许他看莉蒂希娅一眼。
鲁弗斯应了一声,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洁拉悄悄松了口气,在房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等不见人影后,这才匆匆返身进屋。莉蒂希娅正焦急地等待她解释外面发生了什么。
……
斯坦·克劳福德的房间一直没有变动过。自从他生了重病后,奧琳朵就搬去了另一个房间居住。有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这家做主的人是谁,于是家主斯坦的房间一天天地冷清下去,如今这四周连空气都寂静无声,冷冰冰的,充斥着病魔与死亡的气息。原本气派漂亮的房门落了灰也无人擦拭,推开时的“吱嘎”声格外刺耳。
鲁弗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他不知道瑞德也同样如此。斯坦吊着最后一口气,总想要见这见那,却从未有一个人愿意过来看他。不论作为领主,还是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都失败至极。
斯坦已经意识不清,他的皮肤透露着命不久矣的事实,青白发灰,额头黑紫黑紫的,比起几年前来皱纹增加了许多,头发都快掉光了。
听到房门响动,迟了很久他才像朽木一般转动脖子,本以为会看到那个他根本不记得名字的男仆,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目又鲜艳的火红色,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难听的气音。
“啊……呃……”
奧琳朵没比斯坦年轻几岁,但保养得当的她却还颇具风情,只是眉眼之间透露着阴冷。她走到斯坦的床边,挡住了鲁弗斯的半个身子,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他们接下来即将出行的计划,敷衍地假哭了两声,表示很遗憾自己的丈夫不能亲眼见证儿子受封的那一刻。
斯坦喉咙发出抽风箱一样的“荷”声,他的嗓子似乎已经完全坏掉了,他憎恶地看了一眼奧琳朵,似乎想要大骂她几句,却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力气。
“鲁弗斯……不留下来……吗……我已经……”
斯坦断断续续的恳求被奧琳朵打断:“真是遗憾,可鲁弗斯无法留在这为你送终。他要作为侍从之一,去王都见证瑞德的册封仪式。呵呵,偶尔也让乡下孩子出门涨涨见识吧。”
斯坦恨恨地看向妻子。他知道自己的死期掌握在这个女人手中,已无力回天。但他最后盼望着至少死的时候有一个孩子陪在他身边也好,现在奧琳朵将这个愿望也掐死了。
鲁弗斯不喜欢像这样被奧琳朵夫人当作攻击父亲的手段。但他本身就厌恶父亲,懒得解释,所以对奧琳朵的话并未出言反驳。
瑞德笑着接话:“母亲说的是。虽然是不知哪儿来的远方亲戚家的小孩,好歹我也算看着鲁弗斯长大的。这么盛大的场合,就让他也看看吧。父亲身体看起来还不错,有事不如等我们回来再说。”
斯坦听他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险些就这样一口气背过气去。他口齿不清地含糊着呼唤莉蒂希娅的名字,拼命地瞪大眼睛看向鲁弗斯,希望他至少能从中读出一点自己想见女儿的真心。虽然曾经因为懦弱让鲁弗斯和西耶娜吃了几年的苦,但对莉蒂希娅,他可是从出生起就宝贵地呵护着啊!
迎接他的只有鲁弗斯冷淡偏转过头后的侧脸。
奧琳朵夫人忍不住愉悦地笑了起来,像个胜利者一样抬起了下巴,像是在说“瞧,这就是你挚爱的西耶娜给你留下的儿子”。
鲁弗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门框出神,觉得眼前的家庭闹剧是如此的无趣且不可理喻。
他大概猜到了,斯坦的病和奧琳朵夫人有一定关系,而且奧琳朵随时都能杀了他,让他苟延残喘只是为了满足某种报复心理而已。
不过鲁弗斯不久后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庄园,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发呆地站了一阵子,待到奧琳朵夫人终于结束了她的嘲讽,这才沉默地以收拾行李的理由回自己的小房间。
“真是令人不快的杂种。明明想法不少,却总这么能忍。”
奧琳朵夫人脸色阴沉地低骂了一句。这不符合她平时优雅的贵族做派,除了儿子瑞德,其他人很少能见到她这副模样。
“唔,母亲大人,我看他其实无心家族的事,咱们也犯不着总盯着他,多掉价啊。”瑞德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奧琳朵夫人的脸顿时黑了,这是她爆发的前兆:“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我是为了谁这样的?”
“不,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是我失言了……”瑞德仓皇地摇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惴惴不安。他这样恭敬的姿态平息了母亲奧琳朵的愤怒,她沉默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又像个温和的母亲那样笑了,督促瑞德快去再最后打点一番行李。
瑞德如释重负,快步离开了。
时隔已久见了病重的父亲一次,鲁弗斯心情变得颇为糟糕。
他担心妹妹忧心,特意折返了一次去向莉蒂希娅道晚安,并最后嘱咐了一句,很快自己就要启程,希望莉蒂希娅记住,在大家离开去王都的期间千万不要出门去见父亲。哪怕他每天派人来请,甚至被人抬到门口,都不要见他。
洁拉站在一边,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也会注意督促小姐的。”
莉蒂希娅沉默了一会儿,合上了手里的鲁弗斯为她从地下城带来的“暗精灵语言入门”,抬起绿色的眼睛看向鲁弗斯:“父亲很可能近期就会死去,是吗?”
“有时候你比同龄人要敏锐很多。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鲁弗斯叹了口气,算是变相肯定了莉蒂希娅的说法。
莉蒂希娅笑了:“我知道了。直到你回来前,我谁都不见。”
……
伊斯米特雪原,某奥克族部落。
“哇,今天又有大收获!”
“好大一只耶提啊。正好族里年末有婴儿要诞生,这皮毛可以给他铺床外加做好多件过冬的衣服了!”
“多亏了布莱克!”
“魔法可真好用啊。布莱克,你看我能学魔法吗?”
营地里围绕着一只硕大的魔物尸体,奥克们用着震耳欲聋的大嗓门七嘴八舌地和路翊搭话。
路翊挠了挠头,委婉道:“能否学习魔法要看身体中的魔法回路数量和密度。可能奥克族天生魔法回路偏少…… 不过有失必有得,你们的体魄是一般种族无法拥有的。”
奥克们顿时遗憾地唉声叹气。
此时的路翊俨然成为了部落中的焦点。他穿上了某次跟随狩猎后得到的皮草外套,腰间的皮带上又插上了那根装样子的破烂法杖。原本它会被保管到路翊离开的,可混了三四天后路翊俨然和奥克族们打成了一片,上上下下的奥克们包括长老都觉得他们这样对待路翊、提防着他实在是委屈他了,于是将法杖还给了他。
作为受益者本人,路翊非但没有喜出望外,反而不禁为民风淳朴的奥克族们担忧了起来。以后南北若是打通了道路有了贸易往来,这些奥克族是不是要被“诡计多端”的人类骗麻了?
当然,能够受到当地居民的信任,路翊心里还是暖洋洋的。作为回报,他在随队外出的时候发挥了一些作为魔法师的辅助技能,比如“魔法感知”、“灵魂灼烧”、“伤口诅咒”等。单打独斗的时候这些能力略显火力不足,但配合上奥克族们夸张的物理攻击和强大的防御,路翊在队伍中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经历了一定的冒险,路翊对目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是一个顶级的负面状态辅助手,完全靠自己战斗的话,需要一定的走位技巧、地形优势和拖延时间……
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出手倒一片的魔法大炮呢?路翊不禁想念以前游戏里操纵过的典型魔法师角色。他现在和那些魔法师的高度重合点是:命都很脆。
“这对耶提的角送给你吧!我看你不怎么吃东西,其余部位给你也没什么用。”带队的奥克大方地将一对儿角送给路翊。
路翊看了一眼,负责解刨的奥克已经熟练地打开了耶提的猿头。他想到“生吃猴脑”,不禁全身恶寒,扭头接过了那对卷曲的角。这东西看起来坚固极了,路翊准备交给矮人族,看看这东西能做成什么饰品或摆设。
民风淳朴的奥克族接纳了路翊,所以在临行前一晚特意为他举办了送别会,围绕着篝火又蹦又跳。虽然他们的歌喉着实不怎么好听,舞姿也十分滑稽,但路翊还是感动不已。
他捧着奥克长老送给他的破木杯子,再次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不论雪山女神和光明女神她们是如何考虑的,自己一定要向她们表达并争取想要和平相处共存的意愿。
看,人类历史中描写的凶恶的蛮族其实如此憨厚。而路翊也在斯佩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类,他们也并非奥克族所想的那样野心勃勃,大部分人只是在过自己的平凡小日子而已。
“一转眼,布莱克你已经在我们这住了十天了,很快就要回去了。哈哈,没想到你看着瘦瘦小小的,魔法水平还挺强,而且为人爽快好相处!和我们印象里南方的人类不太一样呢。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走。”噶普一边撕咬着鲜肉,一边遗憾地说着。
“又不是一去不回。再过段时间我就拉着马车和货物过来,或许还会带来我的同伴。交易顺利的话以后会经常往来的。”
下次来一定要带调味料!路翊一边吃着小块但味道寡淡的烤耶提肉串,一边在心里发誓。
“其实,我也挺想去你说的那些地方看看的。什么暗精灵,矮人,血族,听起来好神秘!可是你也知道的嘛,我们奥克族有边境守护者的职位在身,没有得到神灵的允许是不能离开雪原的……”噶普有些遗憾地说道。
路翊笑着安慰道:“其实啊,我也有很多东西都没见识过。比如浮空城上有长着白色羽翼的天使,南大陆那有各种毛茸茸的兽人,还有据说居住着许多海生种族的大海……”
“不愧是旅行商人,你知道的可真多。”噶普身旁的奥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崇拜地感叹道。
他们包括父母被的人生大多就只局限于这个部落中,在这个雪原上度过。布莱克说的那些东西听起来很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似的。
“我相信以后肯定会有一天,所有种族都可以自由地往来。”路翊笑着说道。他想象了一下,那一定会是相当有趣的场面。
热切地和奥克族们畅聊了一晚,路翊收获了不少奥克们送给他的小礼物。他把空当当的包塞得满满的,作为礼物他也只能给出那个从杂货铺买来的指南针,虽然可以下次补过来,但不喜欢欠人情的路翊依旧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第二天一早,路翊决定启程,尽快回到地下城开个临时会议,好开始筹备地下城与奥克部落之间的贸易往来。运输货物、定物价、研究哪些东西运来地下城可以稳定销售……虽然和一开始出行的计划有些偏差,但也算收获颇丰。
挥手告别奥克族,路翊骑上了马——这段时间连他的小棕马被喂得很好。在不熟悉的环境待了十天,一点也不见其精神萎靡,反倒是油光水滑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在异族风情浓厚的奥克族部落住了些日子,倒还真有点像度假了。虽然条件简朴了点,但处处都新鲜有趣……啊,不知不觉已经九月初了吗?
不知道劳蕾尔他们有没有更换限定菜单。之前有提过一嘴红薯和南瓜和秋天很配,但没有具体说明,希望她能懂。路翊想起诸如南瓜粥、拔丝红薯等食物,连吃了好久的冷冻鱼和无调味肉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期待的弧度。
……
“终于出来了。这里冷死了,冻得我皮肤都变得干燥了。”
在不远处的一个山丘上,在地下城出现了一次后就不见踪影的蓝发少女塞兰丁抱着胳膊埋怨道。
她身边的女仆此时已经换下了女仆装,穿着软甲与雪地短靴,放下了手中呈长管状的望远镜:“奥格登小姐,看样子他这是准备返回地下城了。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去雪原做了些什么。十天,应该不足以让他走到克里斯塔洛山脉再折返。”
“要不是安东尼奥大人不允许我靠近北方……”塞兰丁咬了咬嘴唇,遗憾不已。
“这绝对不可以。您是安东尼奥大人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副主教候选人,您的行为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光明女神教会的意志。”竖着高马尾的女性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啦!所以我才说要在这里观察他的动向,不要进入雪原啊。我们的女神大人与雪山女神互不侵犯,在这几百年间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才不会莽撞地破坏呢,”塞兰丁说着抬起手,“我要上马车了。去跟上那个布莱克。”
“小姐,恕我直言,安东尼奥大人确实给予了您调查地下城动向的光荣使命,但他的意思应该仅仅是’探查’。在这块的时间内推测出’商人’布莱克很可能是假身份,其真正的指责是神灵代行者或资深信徒,已经是您莫大的进展与成就,我们不应该惊动他,最好早日回王都报告安东尼奥大人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塞兰丁刚掀起马车的帘子,听到手下的劝诫,不禁气恼地回头指正道:“安东尼奥大人、安东尼奥大人……我知道,安东尼奥大人的话总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我能靠自己的抉择达成超乎他想象的结果,那他才会真正地重视我,将我视为继任者,而不是总当我是个小孩子不是吗?”
“嗯……”侍从们露出有口难言的尴尬神色。塞兰丁小姐并不是个糟糕的主人,她出手大方,而且头脑还算聪明。可她时不时的任性和突如其来的想法着实令人头痛。
“塞兰丁小姐,您才是做决定的人。”
听到侍从这样说,塞兰丁满意了。
“走吧!不要使用魔法,也不要掏出任何有魔法气息的道具。我在教典上看到过,黑暗女神的子民大多魔法天赋极高,很可能远远地就感受到我们靠近。不要打草惊蛇。”塞兰丁说完最后一句吩咐,钻到了她温暖柔软散发着香气的马车车厢内部。
……
“阿嚏。”骑在马上的路翊打了个喷嚏。
已经离寒冷的雪原越来越远了,没道理现在才着凉啊。路翊皱了皱眉毛,难不成有人在念叨自己?
想了想可能念叨自己的对象,路翊无奈又欣慰地发现,在这个曾陌生无比的世界上,这样的对象其实不知不觉中有了很多……
不过路翊总归还是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人不能太贪心……”路翊哈哈一笑,自然自语地调侃了一句,继续驾马往南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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