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翊敏锐的听觉让他将隔了很远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自家子民以外，他有多久没用原本的身体在他人面前露面了？当初制作布莱克身份的时候，路翊唯一的目标就是“低调不起眼”，现在看来确实是有意义的。
加快了脚步，路翊没有理会路上试图凑过来的冒险者们，直接将两人带到了刺槐旅店，请梅丽暂时照顾一下莉蒂希娅。
鲁弗斯惊讶地发现自己和梅丽曾说过话。
就在地下城第二层刚刚开放之时，他独自探索，遇到了中了迷幻孢子的冒险者三人组，最后就是被这位扎着高马尾的梅丽小姐发现，由她带路去了暗精灵的村落。
当时梅丽一直频频回头看自己，似乎是对北方少见的红发感兴趣，毫不掩饰她的好奇心。后来鲁弗斯就没怎么见过她在村子里走动，原来是跑到旅馆做管理了。
如今梅丽已经不是那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暗精灵了。做了一段时间的店长工作，她整个人散发着稳重的气息。不过在看到鲁弗斯兄妹和使用了原本身体的路翊时，她还是露出了一丝窃喜的调皮表情。
“荣幸之至！路翊大人，鲁弗斯先生。莉蒂希娅小姐就交给我吧。”
鲁弗斯有些惊讶：“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当然了，毕竟您可是路翊大人特意吩咐要关……”
“咳咳。梅丽，我们赶时间，不是聊天的时候了。”路翊清了清嗓子。
“啊！我很抱歉。”梅丽莲忙捂住嘴。
只在刺槐旅店停留了几分钟，路翊便和鲁弗斯再次匆匆上路。莉蒂希娅忍耐着想要一同前去的心，只期盼他们能带回洁拉或是一个好消息。
离开店门回到室外，鲁弗斯和路翊都下意识地拉起了兜帽。这是许多不喜欢被看到脸的冒险者的习惯动作。
“看来你在这里的地位很高。”鲁弗斯感慨道。不论是言语还是行动，如果刚刚暗精灵梅丽对自己的态度如果可以归类为“尊敬”，那么对路翊就堪称“恭敬”。
“哈哈，我不否认。不过你不用在意，不需要和他们一样，照旧就好。”路翊笑着答道。
快速穿过街道和广场，经过地下城入口来到驿站，路翊本想往马厩最深处走，不过却在远远地看到照顾马匹的女士时猛然想了起来：他的马还在塞兰丁那儿！现在的他只有一辆空马车。
“呃，去租一辆马车吧。我的马现在大概还在坎蒂达呢……”路翊无奈道。
他的马大概率是回不来了。虽然早就过了对钱袋子里的每一枚金币都抠抠搜搜的日子，但想想还是有些心疼。
鲁弗斯“嗯”了一声，径直走向租借处要了一辆马车，不需要车夫驾驶。
摸向口袋，鲁弗斯顿时停住了，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的新躯体与以前几乎没有差别，一醒来就穿着合体的衣服，导致他几乎忘了自己已经换了一具身体，以前的装备和钱也都和布莱克的马匹一样，留在坎蒂达了。
“给，押金。租金就先按三天算吧。”路翊的手越过鲁弗斯的身侧，将钱币递给对方。
“好的，尊贵的客人，祝您旅途愉快！”见客人完全不讲价，租借马车的小哥麻利地从车上跳下，一手稳稳地接住了钱币握在手心，另一手将缰绳递给了鲁弗斯。随后他便准备扶路翊登上马车车厢。
路翊“呃”了一声，有些尴尬，对方似乎把鲁弗斯当作了自己的侍从之类的。
鲁弗斯完全没有不快，当即双手一撑跃上了马车驾驶座。路翊犹豫了一瞬，对着小哥摆摆手道：“没关系，不用麻烦你了。”
随后他也走到鲁弗斯那边，提起魔法师长袍的衣角，单脚踩上了垫板：“嘿，拉我一把。我也坐前面。”
“我一个人驾车就可以了，路途不短，至少要个一天多，你就休息吧。”
“没关系。一个人在马车车厢里待着很无聊。隔着小窗聊天不方便。”路翊耸了耸肩膀说道。
鲁弗斯见他很执着，终于放弃了让路翊在车厢里舒舒服服休息的打算，伸出一只手拉住路翊的胳膊，将他提了上来。
路翊心里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果然你力气很大。”他坐稳后拍了拍衣袍。魔法师袍子就是麻烦，为了内侧可以放置魔法道具和短杖做得又长又宽不说，还装饰了许多储蓄魔力、增强魔法效力的饰品，完全牺牲了敏捷性和近战能力。
……虽然自己也没什么敏捷性和近战能力就是了。
马车轮“咕噜噜”地开始转动，并不昂贵的木制马车在平坦的砖石路上行驶了短短一小段，很快就来到了泥土路上，嘎吱嘎吱地颠簸起来。
地下城的领域范围变大了，地上的道路和建筑也该继续向四周蔓延出去了。
路翊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实施。毕竟现在地下城周边人类越来越多，光明正大地使用修路魔法……哦不，“改变地形”魔法，或许会引起小小的骚乱。
马车驶过的郊野正由绿色转变为大片的金黄色。离开了地下城区域，秋季的微风习习，将两人的兜帽吹得摇摇欲坠。见附近没有别的车马，路翊便干脆将帽兜摘了下来。
黑色的头发有几根被吹到了面前，虽然很快就被路翊挽住系了起来，也没有阻碍视线，但鲁弗斯还是忍不住快速瞥了一眼路翊的侧脸。
“布……路翊，”鲁弗斯一开口差点喊错名字，他还是有些不习惯，“所以，’布莱克’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吗？你在坎蒂达似乎还有未能完成的事。在地下城也有很多以此建立的人脉和信誉，这下都没有了。都是为了救希娅和我……”
“别。别用这么内疚的语气说这些。其实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坎蒂达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去也一样可以办。至于布莱克嘛，只要想，还是可以再出现的。就像你们一样，我只要再向神灵祈求一具身体就可以。这次出发得急，我还没来得及办这件事。”
之所以没有，单纯是因为神灵他记不清布莱克长什么样了……路翊在心里懊悔地补充道。早知道，他就在离开前让擅长绘画的地精一族为自己绘制一幅肖像画了。
“虽然你说的很轻松，但我知道，这一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不就是所谓的死而复生、永驻青春？如果说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贵族富商愿意献上家族所有积蓄换得这样的一个机会。而成功的例子……至少我一个也没有听到过。”
鲁弗斯顿了顿，继续道：“再祈求一具身体，听起来简单，但你一定会因此再付出一些什么代价。”
“可以这么说。”
要耗费大量的能量，也就是金钱。地下城几周的营业额都会因此打水漂。那可的确是不小的代价。路翊在心中哀叹一声。
“我可以问问，作为获得力量和恩赐的交换，你至今为止付出了什么代价吗？啊，如果契约内容不能透露，就当我没说这些吧。抱歉，或许问了些不该问的。”鲁弗斯开口后才觉得不妥，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哈哈，没关系啊。可以说的。”
路翊笑着摇了摇头，捏着下巴抬起头回忆着什么，金色的眼睛里映衬着蓝色广阔天空。
“一定要说的话，和你们一样，也是……灵魂吧？”
“和你们不同的是，你们可以在未来某一天想要结束生命时，通过祈祷让神灵收回你们的灵魂成为地下城的一部分，获得永远的安眠。而我不可以。”
路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屁股下的木头座位，发出哒哒的响声。
“还有，我大概再也见不到父母和妹妹了。”
“当然了，这不是他们死了的意思，我想他们应该在很遥远的某处很健康地活着，只不过我看不到而已。”
鲁弗斯微微张嘴，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问这个令人伤感的问题。
“你作为布莱克告诉我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唔。有关自己的事大部分都是真的啦。比如生活习惯啊，家里人的事，还有家乡的故事，喜欢的类型……”
路翊掰着手指晃了晃，想要用乐观的语气调节一下因自己的发言变得低沉的氛围。
鲁弗斯在心里小小地“嗯？”了一声。
喜欢的类型？布莱克从未和自己说起这个过。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上次看到塞兰丁的时候，他提过一句“我对那种类型不感兴趣”，仅此而已。
他倒是在与西蒙几人探索第三层的休息时间被迫讲过。不过那件事与布莱克没什么关系。
鲁弗斯未多想，只听路翊继续说了下去：“随着神灵的复苏，我也在逐渐获得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正如你所说，就像许多人类羡慕追求的那样，我不会变老、不会真正意义上地死亡。严格来说不用吃饭睡觉也可以维持生命，被地下城的生灵们尊敬着……说实话这种日子还挺开心的。”
“一定要说有哪里不好的话，可能就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有点……寂寞？”
路翊勾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弯了一下：“不过嘛，凡事也不可能只有好事没有坏处。总的来说我还是赚到了吧？”
“……”
鲁弗斯沉默了数秒。
虽然路翊就是布莱克，但他却感觉到有一点东西不一样了。
在自己的面前，布莱克总是在担任解决问题的友人角色。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两句抱怨，但他总是笑呵呵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测中。
如果是布莱克的话，是绝对不会吐露出这些稍显迷茫和软弱的话语。
鲁弗斯用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男性。虽然路翊的周身却笼罩着一种遥远的距离感，但黑色是存在感强又沉重的颜色。他的身影与曾用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原本布莱克那仿佛随时会消失无踪的轻飘飘的形象突然仿佛有了沉甸甸的内核，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形象。
“没关系，现在开始有我陪你了。”
鲁弗斯想了想，认真道。
“咳、咳咳……”恰好马车一个颠簸，路翊因为鲁弗斯的发言猛地呛了一口唾液，咳嗽得停不下来。
鲁弗斯被吓了一跳，拉紧了缰绳，让马匹的行驶速度渐渐减缓。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这段路不是很平整。我的驾驶马车技术没有骑马好，只能尽量控制。”
“你、你刚刚在说什么啊？你那个发言是什么意思？”路翊擦了一把嘴，表情狼狈地问道。
鲁弗斯疑惑地蹙眉解释道：“什么意思？你看，我现在也和你一样，不会自然老去了，同时也知道了你作为代行者的身份和难处。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无聊想要倾诉些什么，尽管来找我。吃饭喝酒的邀约我随时都可以奉陪。”
虽然知道鲁弗斯的话绝对没有歧义。但路翊还是被惊到了。
这就是所谓直男对朋友的“直言不讳”吗……
迟疑了一秒后路翊哈哈一笑，僵着脖子，抱着对直男的敬畏之心使劲点了点头：“嗯！我想也是这个意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