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志保自然是不甘心就此离开的。被诸星玛丽打了个岔,她连哭都忘了,死死盯着这位高挑女性的样子活像充满警惕的小兽。
宫野明美哭笑不得地拍拍她,俯下身低声对她说了什么。茶发女孩的表情从紧绷转为困惑。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机场广播中温柔的女声提醒她,她所乘坐的那班飞机即将停止检票。黑衣的组织成员也走近了,宫野志保不得不将话语咽回肚子里,只是认真地叮嘱她的姐姐:“一切小心。”
“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吧,志保。”宫野明美的眼眶又有些发红,“照顾好自己,姐姐等你回来。”
茶发女孩一步三回头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宫野明美在原地怔怔出神。诸星玛丽体贴地在一旁等待,没有催促。还是宫野明美自己回过神,匆匆地擦了擦眼泪,道歉:“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不,没关系。”诸星玛丽说,“我也有妹妹,虽然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但我完全能理解这种感情。”
她无疑是想起了世良真纯。比起过继给羽田家的弟弟秀吉,还是这个妹妹更令人操心些。她那过剩的正义感与行动力搭配上略显鲁莽的性格,让她忙碌的母亲一度很是头疼。至于赤井秀一,他通过偶尔的联系对此略知一二,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直到他作为莱伊在车站碰上了真纯。
也就是她运气好,三瓶威士忌竟然都是卧底,不至于对她一个小女孩出手。饶是如此,当时还不知道两位同事身份的莱伊还是为她担忧了好一阵。
她们很快离开机场。宫野明美开车载她到了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吧,被绿萝环绕的玻璃门紧紧关着,店里昏暗一片,看上去并未营业。不过宫野明美习以为常地拨开翠绿的叶片按下门铃,不久后披着件宽大针织外套的年轻女性打着哈欠为她们打开了门,随意挥了挥手:“上午好,小明美。你知道东西都在哪儿的,我就不招待了。”
这位心大的店主迷迷瞪瞪地回了二楼,看起来随时会扑倒在地睡得天昏地暗。宫野明美不好意思地对诸星玛丽笑了笑:“她是我的朋友,性格上比较……不拘小节。您应该也看出我有些话想要对您说了吧?这里安全且清净,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她引着诸星玛丽在吧台前落座。金属制的深黑色高脚椅在冬日里冰凉一片,因此店主贴心地在上面放了碎花的垫子,并不管这二者看起来是如何的格格不入。
“您想喝些什么?”宫野明美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高中的时候在这里打过工,常见的饮品都会做哦。”
诸星玛丽要了一杯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无论从温度还是甜度而言似乎都不适合这个寒冷的季节,但却很适合她。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宫野明美。”她打开意式咖啡机,说。
“诸星玛丽。”冷艳飒爽的女性一手托腮,欣赏地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
听见这个姓氏,宫野明美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不过她并未多想。毕竟这时候诸星大于她而言还只是个不小心撞到的陌生人,虽然他们很是聊得来,到底还没有发展出更亲近的关系,至少绝不会比母亲亲人的消息要重要。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玛丽这个名字上,试探着问:“您是有外国血统吗?”
“我的母亲是英国人。”诸星玛丽说,“我是在那里出生的,十几岁时才回到日本。”
“完全看不出来呢。”宫野明美感叹道。她翻找出冰格,用勺子把里面用柠檬水冻成的冰块敲下来。这些透明的方块在经水稀释成深琥珀色的咖啡浓缩液里沉浮着。
她把浮雕着繁复花纹的玻璃杯端到诸星玛丽面前,才说:“您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是什么样的人?”诸星玛丽接过这杯咖啡,不动声色地反问。
在她的预想中,宫野明美察觉她与诸星大的相似之处是正常的,这种细致与聪慧也是莱伊欣赏她的一点。
但是宫野明美却并没有说起那个她开车撞到的男人,而是说:“是我的母亲。除了头发的颜色,您和她很是相似。”
宫野艾莲娜。莱伊当然知道她,甚至还有意去调查过。这位女性的影响正如她名字的来源海伦,后者作为享有“最美”头衔的王后与特洛伊战争的引线而为人所知,而前者由于其神秘的研究项目,时隔多年仍有许多人对她念念不忘。组织内部对多年前的那场火灾讳莫如深,宫野夫妇的相关资料更是秘密中的秘密,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收获。至于这位已逝女性的外貌,这倒不是什么需要严格保密的事,不过也正是因此,赤井秀一阴差阳错之下也从未在意过这方面。
现在宫野明美忽然提起,让诸星玛丽忽而有了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母亲结婚前的旧姓是世良。”她忐忑地说,“您有听说过这个姓氏吗?”
Holy **!诸星玛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她当然听过,甚至还颇为熟悉。这是赤井玛丽的旧姓,在父亲失踪后他们举家搬至日本时对外使用的也是世良这个姓氏。
作为家中最年长的孩子,赤井秀一是知道赤井玛丽有个妹妹的,似乎是嫁给了日本人,只是两家从未见过面。考虑到赤井务武与玛丽的特工身份,这倒也不意外。他只在每年固定寄来的圣诞贺卡上见过对方的字迹,娟秀整齐,似乎与玛丽的性格很是不同。
幼时赤井秀一在考试中拿到第一时,正好在家的赤井玛丽摸了摸他的头,半开玩笑地说他或许能成为家里第二个学者呢。这对性格同样冷静自持的母子之间少有这样的温情时刻,因而这段对话他记了许久。
大约是在父亲失踪前一年,圣诞节前赤井玛丽惯常寄出贺卡。这还是赤井秀一带着弟弟秀吉一起去寄的。红色邮筒上落了一层薄雪,在暖黄的路灯下看上去像翻糖蛋糕一样甜蜜温暖,底部端正的ERⅡ字样标志着这是现任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位期间安装的。赤井秀吉踮起脚尖,艰难地把贺卡塞进对他而言过高的邮筒里。
但是他们却没能收到回信。那段时间赤井玛丽总是眉头深锁,却被MI6的事务绊住,一时间抽不出身去调查。后来赤井务武远赴美国后失踪,她更是再没有提起过这个妹妹的存在。
时间也对上了。诸星玛丽在回忆起这些细节之后忍住一声叹息。
“我的长相其实是随父亲,志保更像母亲一些——您刚才见过她的。”宫野明美补充道,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
安室玲子与绿川景子当天没有出门。不愧是昂贵的豪华套房,连厨房也有配备,打电话给前台还能送来新鲜的食材。在安室玲子的软磨硬泡下,绿川景子不得不答应给她做一顿充满芹菜的午餐。
“那个‘我’可是被骗得很惨啊,你不该补偿我一下吗?”安室玲子晃着绿川景子的手臂。该说是撒娇吗?她是很懂得利用自己外貌的优势的,在幼驯染面前又格外拉得下脸。绿川景子恰好就吃她这一套,每每应下她的各种要求。事后的反应却是反过来的,绿川景子微笑着提起这些事,安室玲子就会充满羞耻地冲过来试图捂上她的嘴。
「这可是你们俩一起定下的计划。再者说,这个时间的诸伏景光不也还以为她是无辜的女高中生吗?」系统对绿川景子的无底线纵容恨铁不成钢。
「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绿川景子把芹菜和虾肉堆叠进terrine的方形模具,回答它。
安室玲子倚在厨房的推拉门边,心情愉悦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伞形科植物特殊的香气,喝了一口绿川景子给她榨的蜂蜜芹菜汁。就像同属于伞形科的香菜一样,有人喜爱这种强烈的芳香,有人却对此深恶痛绝。
至少从进门后顺手拿起桌上的芹菜汁喝了一口的诸星玛丽的反应来看,她是属于后者的。这也反映出她现在有多么心神不宁,以至于平日里敏锐的感官都停止了运作。高挑的黑发女性重重地把玻璃杯放回去,甚至没有以此为由对波本进行一些熟悉的,几乎已经套路化流程化的人身攻击。
“怎么了?”趁着肉排还在腌制,绿川景子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关心道。她顺便给莱伊端了一杯原本准备自己喝的苹果汁,显然她也无法适应幼驯染那种奇特的口味。
安室玲子趁机溜进了厨房,从冰箱里取出冻好的Granita,这碗甜点呈现出漂亮的浅绿色,令人联想起在太阳雨里舒展的色调清透的巨大叶片。金发女孩用叉子搅碎这碗冰品,一边慢悠悠溜达出来看戏。
“发生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事。”诸星玛丽沉重地说。
“好事还是坏事?”绿川景子品了品她的表情,不太确定地问。
“Fifty fifty。”诸星玛丽叹气,“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她倒是没有问绿川景子想要先听哪一个,直接道:“好消息是,我遇见了我的表妹。因为我现在和我的母亲很相似,也和她的母亲很相似,所以她问起了这件事,我才知道我们的母亲是姐妹。”
“找到了亲人是好事。”绿川景子说。不过她想起莱伊出门前说的是要去找他的女友,不由有了些许戏剧性的猜测,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等着莱伊的下文。
“坏消息是,她就是我未来的女友。”诸星玛丽逃避现实般地灌了一大口苹果汁,气势凶猛得仿佛那是一杯高度数的烈酒。
啊这。绿川景子的猜想得到证实,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有情人终成兄妹……甚至姐妹,生活永远比肥皂剧的情节要更为曲折。
安室玲子毫不客气地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明美和我互换了联系方式,我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办。”诸星玛丽充满疲惫地说,“我原本是想试试打探宫野夫妇的消息,现在看来第一件事是要让过去的我打消和她交往的念头。”
安室玲子的笑声忽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戛然而止。金发女孩大步上前,揪住诸星玛丽的衣领,难以置信地问:“你的女友……她叫宫野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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