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融坦白：“我不会。”
派大星就自己去玩了。
修剪齐整的草坪上金属杆头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
她的皮革手套比甘融的更厚，捏杆时发出一点摩擦时的响声，核心紧绷，球杆以惊人的速度划破空气，划破湛蓝的天幕，完美落点！
那颗小白球先是低飞，旋即拉出一道优雅的、细微的左曲弧线。
甘融目送那一点白色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在遥远的绿色尽头安然落下。
“哐——！”一声巨响，半个高尔夫球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塌陷！
力量从地面升起，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
甘融猛然睁大眼睛！
球场塌了？！
“啊啊？我力气有这么大吗？”派大星无助地看向甘融，身体还保持绷紧的姿态，“完了要赔钱了……我不要当保镖啊。”
看来她是听过去年况其多撞碎迪斯科球的事故，甘融轻轻呼出那口一直提着的气：“先看有没有人员伤亡吧。”
她往塌陷的那边走去，派大星跟在她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先过去的是一些人形机器人，双子城已经把基础日常的工作交给他们做了，大家都叫他们互动者。
互动者启动，来自于左脚的重心转移和髋部的猛烈回转让他们右脚绊左脚，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甘融路过他们的时候，叹道：
“好激烈的摔倒，人类永远无法做到。”
不必再往里走，“噗通噗通！”连着几声互动者的掉落声，草坪彻底塌了，连着边缘向内蔓延，公民们的灾难培训做得很好，已经纷纷往外跑，有秩序到像是排队取餐。
那个洞大得竦人，甘融转头和派大星说。
“不是你的原因，但这事大了……多喊几个人来，把所有人都喊来！”
地心深处发出回响，甘融遥遥一望，被认定为污染区的入口，矿洞的顶板上巨大的煤块和碎石像暴雨一样砸落，像一头蛰伏在地底的巨兽，[淘金热]恐怕不像最先进去的那些异能者所说，是挖黄金，而是钻进巨兽的喉咙，从它的胃囊里掏取黑色的财富。
“下面塌方了！”甘融看着派大星的眼睛，“让余弦城的人全部撤离！”
派大星哆嗦着说：“怎、怎么可能……余弦城有1.5亿人啊……”
大约三秒后，恐怖的塌方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首先是一声沉闷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呻/吟，像是巨兽翻了个身。紧接着，整个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
甘融在那一刻都愣住了，一手箍住派大星的肩膀，随即源于本能的求生欲驱使着她向外狂奔。
没跑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一股巨大的气浪把她猛地推倒在地。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耳鸣的嗡嗡声弥漫全身。
“派大星？”甘融喊着她的名字，听见派大星缩在她的怀里，嘶哑着声音道。
“在！”
“来不及喊人了，1.5亿人确实太多了，撤离根本不现实。我看过的资料里说煤矿地质专家评估结果为无冲击危险性，我看的时候与现场实际相符，突然会这样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污染区扩大了！已经影响到了现实！你明白吗？”
“明白！”
“只有我们两个进去，如果整个矿井塌了，你会死在里面，所以……你先离开，明白吗？”
“我不走……我不走！”派大星脸色陡然难看起来，“我要拯救世界！”
“好，那现在就走。你自己先站起来，我肘关节错位了。”
派大星简直头昏脑胀，她还没从这突然的，巨大的灾难中回过神来，就看见甘融一脸痛苦地正骨。
她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说：“我要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用。”甘融从口袋中掏出小布包，“我已经准备好了。”
自从上次在[如月车站]里一无所有、被迫倒油、给赵广济当人肉垫子的情况后，她和尔伏痛定思痛，要把折叠技术好好利用起来……说人话就是通通装满，那天除了扫空服装店，那一层的店子她们全搬空了，甘融才感觉到满意。
双子城最受欢迎的商品，是矿灯和呼吸面罩。
甘融掏出两个面罩来：“走吧。”
派大星把全身上下都装备好，跟着甘融下矿洞。
罐笼吱呀作响地带着她们下沉，头顶的光线迅速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纯粹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
潮湿、带着煤尘和岩石粉末的空气钻进鼻腔。
地底独有的味道。
“超大型矿啊，一般小矿只有两米宽。”
甘融背诵资料，“B7巷道是个老采区，据说煤层快挖尽了，就陆续撤离走物理学家、地质学家和采矿工程师之内的四百余人，部分钻井班的工人没通知到位，三天后才救出……居然得救了，听你之前的介绍，我以为要把他们留在地底。”
派大星羞愧道：“没有……怎么会直接把人丢下，况且那时是广济首席执政，死了超过三人她就会追责……我、我只是纸上谈兵……”
巷道又低又窄，支护的木桩被压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矿灯的光柱在剧烈的摇晃中疯狂乱舞，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非但照不清路，反而把飞舞的煤尘照得更混乱。
碎石继续滑落，甘融抬头用矿灯一照——
四通八达的矿道已经被完全堵死。
巨大的岩石和煤块堆满了矿洞，彻底断绝了她们的前路。
寂静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
甘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派大星的呼吸，还能听到……滴水声。
“嗒……嗒……嗒……”
那声音一开始很轻微，它来自石堆的另一侧，顶板渗水了，每一声滴落，都意味着地下水正在汇集，正在慢慢淹没她们的生存空间。
更恐怖的是幻听。
在极致的寂静中，甘融仿佛听到石堆后面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像是之前被埋的异能者。
“救……救我……”
那声音若有若无，凄厉无比。
声音又消失了，甘融把头灯抬高，环顾石堆：“甘融，[路人NPC]，异能【收割】，你们情况如何。”
其实定位不到她的，【收割】没了，甘融不会贸然给出【有丝分裂】的描述。
她身旁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来自四个方向，派大星什么也看不见，面罩让她的声音也显得微弱：
“派大星，[风滚草]，异能【粉饰太平】，请定位！”
“刚才……刚才矿井动了一下，外面有没有事。”东侧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们三个人，都还活着。但我们被彻底困住了，困在了这个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
“受到了冲击，暂时没有人员伤亡。”甘融仔细听呼吸声，“不对，你们之中有人已经死了。”
“死了吗……啊，旺叔年龄也确实……”
“你还好吧？你的语气听起来不对劲。”甘融拿出铁锹，要把堆积如山的土块铲开，派大星抓住她的手。
“他没报自己的名字和定位，已经彻底被污染了——不要动，我们换个方向。”
可能只过了几个小时，但甘融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
西侧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用头猛撞石堆，嘴里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彻底没了声响。
南面的生还者意识到外面有人来救援，发疯似的找到一切能敲击的东西——石头、铁锹柄，拼命回敲着岩壁。
“咚！咚！咚！”甘融在这边敲。
“咚！咚！咚！”他们在那边回应。
派大星高喊：“说话！你们是谁？”
“守住……父辈们的矿山……”
“行，确定了，往北走。”甘融收回拳头，“北面的人够警惕啊，怪不得能活这么久。”
北面异能者们的挖掘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风钻的轰鸣声、铁锹铲煤的摩擦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耶稣为了保护小男孩用手捂住了他的屁股，然而神父还是得逞了。”一个声音咯咯笑起来。
“矿井里雇佣的全是黑人！”另一个声音说，“您猜怎么着……嘿！原来脸上全是煤灰！”
“你这段子不好笑。”
“难道你的地狱笑话就很地狱吗？”
一个女声喝止了他们。
“省点力气吧！别讲那些无聊的话！上面的人会发现，会来救我们的！现在，都把矿灯关了，只留一盏！”
女声说话的时候，甘融基本断定她是受困的异能者。
派大星朝里大喊：“我们来救你们啦！”
“是救援者！居然真找到我们了！”女声第一个反应过来，“快快快，都把灯开起来，干活了！”
两边一同发力，强光射入，甘融看到那一张张沾满泥浆的面孔时，有些脸盲，好在她们是丙级异能者，有共生特征。
“致知。”雄性小白鼠说。
“阮软。”雄性垂耳兔说。
“昭兆。”雄性奶牛猫说。
“应锐意。”雌性金丝雀说。
甘融和派大星又说了遍自己的定位，大家互相确认了锚点正常，就开始对账。
致知先说话了，他是先前说地狱笑话的那人：
“后来的乙级异能者都没和我们碰面，你知道吗融神，我真是服了！救援把自己搭上了！”
阮软人如其名，说话软软的。
“煤矿的B7区是出了名的邪门，老矿工们说那层煤脉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就发布任务，原先我们是当除去鬼魂的流程走的……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就是矿下看不见的时候会有气流吹过来，说明快到岸上了，等你睁眼一看，是个非人生物引领你去更深的地方。”
昭兆：“是的，我们是为解决这个来的，痛扁一顿就好！正所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现在一时的困境只是磨砺我们的宝刀！”
“你信夫子的话，他最爱胡说八道了，你让他来这干就知道痛苦了。”致知反驳他。
“锻炼自我，就被困在这里了。”应锐意总结，“按照研究院的作风，已经还派了不少乙级异能者，会把融宝你喊来，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甘融眼神复杂，哑着嗓子对她们说：
“那麻烦了，他们没死，但也不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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