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口到武当，只花了不到三日的时间。
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俞岱岩在江湖中来往十数年，早已习惯如此，但林楠却是受了不小的折磨。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骑马，大腿内侧的肌肤被磨破了皮，哪怕伤了药也无济于事，再加上她后背有伤，还得历经马背颠簸的折磨。
林楠深知江湖不安全，忍着不喊疼，一直到看见武当山的石牌，才放松牙关疼到哼出声来。
俞岱岩飞身下马，又立刻伸手去扶林楠，然而林楠早已浑身脱力，稍一动身，整个人便如同没了骨头，栽倒下来。
“林姑娘——”
俞岱岩接住林楠，余光瞥见后背染血的衣服，面色瞬变，另一只手穿过林楠的腿弯，横抱而起，脚下飞快往山上奔去。
武当弟子见俞岱岩归来，高兴的问安，然而俞岱岩却头也不回，急速掠过，弟子们误以为有要事发生，纷纷跟随而上。
踏进山门，正好撞见正在演武场指点弟子的俞莲舟、张松溪二人。
“三师兄！”
二人见俞莲舟风尘仆仆，略显狼狈，急忙上前查探。
见俞岱岩没有受伤后，方才注意到他怀中的女子。
俞莲舟一向沉默寡言，纵使内心有所疑惑，也不会轻易张口。
张松溪扫了一眼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林楠，尚有心情打趣：“三师兄这是上哪儿英雄救美去了？”
俞岱岩横了张松溪一眼，反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可在？”
“师父在后山，三师兄，你不会是想让师父留她在山上吧？”
张松溪是七侠中最机敏的一位，自然最先领会到俞岱岩的意思。
“三师兄，武当上下皆是男子，怎好留她，你若实在不放心，不如把她送去大师嫂处。”
回到武当之前，俞岱岩也是同张松溪一样的想法，只是看着林楠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总是不忍。
俞岱岩也没指望长留她在山上，说好的送她去峨眉，也并非假话，不过至少得在她伤愈之后。
毕竟林楠挨这一刀，也是为了他，总不好让人家受着伤上峨眉。
“四师弟，烦请你去停云峰请大师嫂来一趟，我去回禀师父。”
俞岱岩将林楠带到客房后，就去后山找张真人复命了。
张真人年逾百岁，是个极为开明的武林前辈，对于徒弟所求收留林楠在武当养伤一事，不做思考便应允了。
师徒俩一同前往客房，张真人替林楠探查过脉象后，不由扶着胡子语出怜悯。
“虽无内力，根骨却不错，若是能早日拜师峨眉，也不会遭此横祸了。”
俞岱岩不由看向林楠，心生惋惜的同时，还有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弄不清是什么，便粗粗的认为是可怜她。
半个时辰后，宋远桥的妻子刘氏被人接来，俞岱岩托她为林楠擦洗上药换衣。
林楠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窗外光线朦胧，远处天际泛起一层鱼肚白，竟又过了一日。
摸黑从床上下来，林楠感觉身体轻松不少，伤处都被上了药，只要不做大动作，便不会很疼。
推开房门，远处巍峨青葱的群山引入眼帘，壮阔无比，尤其是当东面的灿灿金光攀升而起，更是美的令人惊叹。
“林姑娘，你怎么出来了，晨间风冷，仔细受寒。”
林楠抓着外衫的手一紧，朝声音来处看过去，只见俞岱岩捧着食盘从侧面台阶上来，几个呼吸就来到了她眼前。
“躺的太久了，下来走走人也舒服些，我披了外衫，不冷的。”
林楠冲俞岱岩笑着解释了一句，可她不知道，自己面容惨败如纸，唇色也浅淡的紧，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任谁瞧了都为她的身体而悬心。
“你若想看日出，等身体稍好一些再看也不迟，武当山一年四季都差不多，没甚好稀奇的，你身体虚弱，又久未进食，还是先用些药膳吧。”
林楠本来没感觉到饿，当然也可能是饿过了劲儿，这会儿闻到食物的香气，五脏六腑好像也瞬间活了过来，饥饿感从腹内蔓延上头，让她有片刻的晕眩感。
好在她离门近，抬手扶住门框，才没有栽倒。
俞岱岩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趁林楠还没抬头，又立刻收了回去。
“进屋吧。”
林楠嗯了声，跟在俞岱岩身后回到了房中。
俞岱岩送来的药膳很是清淡，里面有好几种中药材，林楠只认得黄芪，其他一概不知道名字。
用汤泡了一小碗饭，吃了半只乌鸡腿，林楠就感觉有点饱了。
她也不敢多吃才，少食多餐，对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才更合适。
俞岱岩看着剩下一大半的药膳，又扫了一眼林楠纤瘦的胳膊，瞬间理解了她的胃口为何跟猫儿一样了。
收拾了食盘，来到门口处时，俞岱岩又回过身叮嘱道：“我已回禀师父，允你在山上养伤，这些时日你安心修养，等你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我再安排人送你上峨眉。”
林楠并不意外，一开始俞岱岩就提醒过她，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后背这伤，少说没一两个月好不全。
趁这段时间，她得好好逛一逛还未开发的武当山，试问谁没想过在天下风景名胜之地小住几日，感受一下日夜不同的美好之处。
接下来几日，林楠都没出过客房，顶多在客房门口的台阶上看看远处的山。
俞岱岩亲自给她送了两日的饭菜后，人就不见了，后续前来送饭菜的是俞岱岩座下普通弟子。
比起成熟稳重的俞岱岩，他的弟子显然更有趣一些，十二三的年纪，又爱笑又爱说的，林楠很是喜欢他。
“青檀，你练功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别人练功呢。”
青檀穿着靛蓝道袍，肤色偏古铜色，显然是长久日晒导致的，他眉眼灵动，透着机敏劲儿。
“林姐姐，练功很枯燥的，况且我今天已经做过早课啦。”
林楠故作生气，“好哇，你叫我姐姐，却连我这点要求不满足我，我就是心里好奇，想看看，好青檀，你就练给我看看。”
青檀一笑，“林姐姐，要不我耍套剑招给你看，这可是四师叔教的，十分厉害，我虽未融会贯通，但演示一遍还是没问题的。”
林楠催促他快演练。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剑招，俞岱岩出手过快，每次她都没看清，敌人就倒了。
纵然她想偷偷学上一招半式，也没有机会。
正在演练剑招的青檀并不知道林楠的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也只会笑笑。
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凡真正对敌，都不会用死招。
若不能将剑招彻底融会贯通，变成自己的招式，就是移动的木桩而已。
何况林楠从未学过武，也不会内功心法，便是把青檀演练的剑招都记在心里，也是无用。
半刻钟后，青檀才将剑招演示完毕。
他刚一收剑，俞岱岩便从避人处走了出来。
青檀和林楠都在第一时间看见了他，青檀屈身俯首喊了声师父。
俞岱岩嗯了一声，“为师见你剑招练得不错，若还有不懂之处，就去问你四师叔，他此刻正在演武场教习弟子，你可自去。”
青檀眼睛一亮，再次俯首，“是，师父，弟子这就去请教。”
青檀走的急，仿佛晚去一步，人就跑了一样。
林楠盯着青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如此急切的样子，倒跟她姑姑生的表弟有几分相似。
回过头，对上俞岱岩的眼神，林楠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
俞岱岩一向不苟言笑，平日里都是平淡肃然的样子，可此时他的脸色却微微沉寂，略有几分不大高兴的样子。
“俞三侠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林楠试探问了一句，她也没指望俞岱岩会回答。
不想俞岱岩没头没尾的来了句，“你很喜欢青檀？”
林楠一愣，点头道：“青檀是个很好的孩子，多亏有他跟我说话，我才觉得日子好打发多了。”
武当山风景美归美，但一天到晚看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总会觉得无聊。
青檀会说趣事，奇闻轶事也稍有涉猎，简直像个活的收音机。
俞岱岩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才道：“你可知青檀年岁几何？”
不等林楠猜测，便主动解惑道：“他年岁与你相差无几，顶多不超过三岁，下月他就满十五了，可算不上孩子。”
林楠有些惊讶，她还以为青檀十二三岁呢。
不过，俞岱岩这话怎么有些误会？
“下月才满十五，现在也是十四的年纪，我比他大上五六岁，可没叫错。”
这下轮到俞岱岩吃惊了。
“你竟年过二十了！”
林楠：……
二十怎么了，二十多年轻啊！
怎么从俞岱岩的语气里，听起来像是三四十一样。
眼看林楠面色不愉，俞岱岩方才解释道：“我，我是见你瞧着年岁不大，一直误以为你才十五六……”
林楠狠狠瞪了俞岱岩一眼，矮子不配成年是吧？
不就是身高不到一米六吗！这是家族遗传，又不是她愿意长这么点身高！
俞岱岩一时语塞，好似说什么都不对。
这个时代的女子身量普遍不高，之所以会误以为林楠年岁不大，实在是林楠那张脸太具欺骗性。
林楠也只是气了一小会儿时间，她知道俞岱岩不是那种喜好调侃打趣的人。
冷静下来，林楠上下打量了一番俞岱岩，问他：“不知道俞三侠今年多大，我瞧着好像三四十了。”
林楠承认，她有些故意的成分。
俞岱岩也没生气，反而好声好气的回道：“林姑娘眼神明亮，我今年三十有一，的确不年轻了。”
这个年纪放到现代，还是青年呢。
只不过以古代的寿命来说，的确是人生过半了。
林楠又想起张真人，接近九十岁的高龄，若是没有江湖恩怨，武当七侠沉心武学之道，说不定也能跟张真人一样长寿。
收回思绪，林楠问起俞岱岩有什么事。
俞岱岩可是大忙人，没有正事，不可能来找她。
“明日有弟子下山采办，不知道林姑娘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我好交代弟子买回来。”
这样的小事吩咐弟子来问一声就行，用得着他亲自来？
难不成俞岱岩最近比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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