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宫人们早已备好洗漱用具,垂首静立在门外。
一夜未曾安眠、两眼乌黑的皇帝陛下开始即兴发挥,编造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朕昨日瞧着她,有几分眼熟,细细看来,竟是朕潜邸时身边一个伺候笔墨的小丫头,也是个知礼懂事的。”
“没想到竟有这份机缘,又到了你这儿伺候。”
这话一出,不仅苏才人愣住了,连福海公公都差点没管理好表情,潜邸时期?
“既是故人,在你这宫里,别让她受了委屈。”
苏才人压下满腹疑云,恭敬应道:“臣妾遵旨。”
带着“早八”怨念,周溪月,不,现在是皇帝萧谨言前往金銮殿上朝去了。
皇帝在储秀宫留宿至天明方起身离去的消息,在后宫这片深不见底的水域里,激起了一层波澜。
然而,深宫的舒心日子从来都是短暂而易碎的。
连续几日,皇帝再未踏足储秀宫,之前那些热情探望的嫔妃嬷嬷们也没有来过。
储秀宫再次门庭冷落。
这番变化,自然一丝不落地全被昭仪看在眼里,眼前的景象印证了也许真的只是陛下一时兴起的宠幸。
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掌控欲再次占据了上风,她要去欣赏那只妄图蹦跶一下的蚂蚱。
这日,昭仪再次驾临储秀宫,阵仗比上次更大。
“表妹近日可好?”她不等苏婉清行完礼,便自顾自地在宫人搬来的锦凳上坐下。
“本宫瞧着,表妹这脸色似乎不大好啊?也是,陛下日理万机,哪能时时记挂着些许旧情呢?表妹还是要想开些,安分守己才好。”
句句如刀,专往人心窝子里戳。
苏婉清手指紧紧绞着帕子,低着头不敢言语。
昭仪很满意她的反应,目光一转,锁定了垂首侍立在旁的云知意。
“哟,这不是陛下金口玉言夸赞‘知礼懂事’的旧人吗?”她语气轻佻,“怎么今日瞧着,也这般灰头土脸的?看来陛下也就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啊。”
云知意心中呵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恭敬:“奴婢不敢妄揣圣意,能得陛下金口一言,已是天恩。”
昭仪嗤笑一声。
“说了好些话,倒是有些口渴,劳烦你再端近些。”边说着,朝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会意,立刻上前一小步。
云知意端起秋灵刚刚奉上,准备给昭仪润喉的茶盏。
刚才走近的宫女,不等她反应,就在递过来的一刻,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一弹。
“哎呀!”
随着一声夸张的惊呼,整杯茶水倾泻出来,一部分溅在昭仪的手背和袖口上,大半泼洒到了云知意来不及缩回的手上与身上。
“大胆贱婢!”昭仪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本宫好心来看望你们,你竟敢侮辱本宫!是不是对本宫怀恨在心,故意为之?”
“来人!”昭仪声音尖利,“给本宫狠狠地掌她的嘴,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两个身材粗壮的嬷嬷立刻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了云知意。另一个宫女挽起袖子脸上带着狞笑,一步步逼近。
手掌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扇在云知意脸上!
“陛——下——驾——到——”
那扬起的巴掌僵在了半空中。
陛下怎么又来了?!
昭仪脸上的狠戾以极快的速度切换成温顺。
架着云知意的嬷嬷们也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皇帝陛下沉着一张脸,步伐带风地闯进了院子。
他才刚处理完那些破奏折,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由头再来看看云知意,没想到,竟撞上这么一出好戏!
“这、是、在、做、什、么?”
架着云知意的两个嬷嬷松开了手,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
昭仪慌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萧谨言根本懒得看她那副变脸的丑态,看着云知意被拉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襟,还有身上的茶水。
难以遏制的怒火“噌”地一下直冲头顶。
她的闺蜜!她好不容易在这见鬼的古代找到的唯一依靠,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如此欺辱!
“朕若不来,岂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萧谨言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子,“李南霜,你真是好大的威风,朕竟不知,这后宫何时成了你动用私刑的地方了?”
昭仪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地辩解:“陛下明鉴,是这贱、是这宫女心怀不轨,竟用这茶水泼臣妾,臣妾一时气急,才……”
“你当朕是瞎子吗?”
“究竟是她端不稳,还是有人故意构陷,朕心里清楚,你心里更清楚。”
昭仪被吼得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什么:“陛下,臣妾……”
“够了!”萧谨言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看着跪了满地宫人,一字一句地宣布:
“李氏,身为昭仪,不思修身养性,反屡生事端,毫无容人之量,实在有负朕望,更不配为一宫主位!”
昭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将她笼罩:“陛下!臣妾知错了!求陛下……”
“传朕旨意。昭仪李氏,即日起降为常在。迁出倚兰殿,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带下去!”
降为常在?闭门思过?
这道旨意如同晴天霹雳,劈在了昭仪,不,常在的头上,也让院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直接从正三品的昭仪降为微不足道的常在,等于将她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和荣宠全部打回原形。
李常在整个人都傻了,瘫软在地,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皇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最后丢下一句:“望你好自为之!”
福海公公命两名太监拖着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李常在,迅速退了出去。
萧谨言目光转向一脸懵逼的苏婉清和云知意,语气稍稍缓和:“今日之事,朕自有公断,你们受委屈了。”
处置完毕,表达完关怀,没有久留,他直接摆驾离开。
他需要回去消化一下怒火,也要思考如何更好地保护云知意。
苏婉清捂着胸口,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只觉得震撼。
李南霜已经彻底失势,这份恩宠也将她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皇帝的庇护是一把双刃剑,这深宫,从来都不是能安心度日的地方。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御书房内,萧谨言面前的奏折半天都未翻开一本。
这次只是运气好,恰好赶到了,才能解决李南霜这个明面上的威胁。
下次?下下次呢?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去盯着储秀宫。
深宫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意崽一个小小的宫女,实在太渺小了,她随时可能被伤害。
得想个办法,最好能有个身份,至少得是个没人能随便打杀的身份。
可是,难啊~
给她个妃位做做要么?
我去,别说朝臣和后宫会炸锅,他自己想想都头皮发麻,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要不认做义妹?
得了吧,毫无根基的宫女一步登天,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把她淹死。
要么让她去个部门当女官得了,可女官的晋升自有体系和资历要求,突然空降也难以服众。
“唉,头疼啊!”萧谨言瘫在龙椅上,感觉当皇帝比写论文难多了,“总不能说我看她特别顺眼,就硬抬吧?总得有个站的住脚的理由才行,要是有功就好了。”
有功?对!得先让她立功。
可是立什么功呢?
救驾?不行,这戏码操作起来风险太高,容易玩脱。
难道要让她献个宝?关键是玻璃肥皂她也不会做啊。
萧谨言愤怒地处理着龙案上那一堆堆奏折,忽然,他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份吸引了。
那是翰林院呈送上来的,关于勘误修订前朝一部重要典籍的请示奏章。
这类工作通常比较繁琐且耗时,需要非常好的耐心和细心,通常由翰林院编修等文官负责。
一个念头窜过他的脑海。
苏婉清的父亲,不就是翰林院编修吗?而且因为意外摔伤了腿。
而意崽,历史学专业的,别的不说,阅读校对能力总比古代人强吧。
如果让她以协助养伤的李编修之类的名义参与进去,再发现一些连翰林院老学究都没注意到的问题呢?
那不就立功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可是实打实的学问功绩啊,到时候以此为由,赏赐她一个女史之类的宫中文职,脱离了普通宫女的行列,有了官身,地位自然也就不同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
萧谨言拿起那份奏折,盘算着如何操作。
总不能直接下旨,得迂回一下。
或许,可以这么干。
他立刻扬声唤道:“来人!”
福海公公应声而入。
“传朕旨意,翰林院编修李文远勤勉公事,因公负伤,朕心甚慰。”
“赐御药房上好伤药,及人参一支,以示抚慰,另……”
“苏才人温良恪礼,念其忧思深切,可派人前去探望。”
“奴才遵旨。”
看着大太监退下的背影,萧谨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意崽啊意崽,姐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可就得看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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