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忘了挣扎,任凭那只手肆意亵渎大夏最为金尊玉贵的一位少年,过了很久,他听到一道苍冷笃定的声音:“你,是我的了。”
“你是谁?”
他勉强自己用镇定的声音发问,维持一位太子应有的体面。
回报他的却是一声轻笑。
笑声落地,眼前的黑影用和来时一样的速度消失在原地,他想要抓住那人衣袂的手扑了个空。
天上乌云迅速散开,阳光重新照耀在封禅台上,文武百官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皇后被宫人扶着一脸焦急地走上前来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明德怔怔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上残留的苍凉温度散去,被炙热的阳光覆盖。
刚才的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
刚刚的黑影到底是谁?
是人还是鬼?
这个问题一直到明德钻进回宫的马车,依然萦绕在他心头。
甚至等他已经重新坐在了长案前聆听江庆云的治国之道,把脸藏在晦涩的书简后面,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思考一个问题:我当时为什么没砍下他那双放肆的手呢?
轻薄一位太子,真是不要命了。
明德暗暗发誓:等抓到他,自己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病倒了。
明德从小患有心疾,四岁时第一次发作差点没把皇上和皇后吓死,整个太医院轮番问诊,就差没在太子寝宫打地铺,好不容易抢回一条命后,皇帝皇后越发紧张幼儿,除了令太医日日到太子跟前把脉,还派人四处访求名医治病,甚至还派过巫祝去海外求药。
然而揭了皇榜的大夫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根治殿下的心疾,远赴海外的巫祝也音讯渺茫,只能日常小心再用药吊着,每次犯病宫里都会闹得人仰马翻。
这次不过是雨天站在窗前吹了点风,明德回去便病倒了,夜里发起烧来,连带触犯了旧日的心疾。
比起往常,这次的病来得异常凶险,他一连多日昏迷不醒,水米不进,连喂到嘴里的药都吐了出来。
宫内宫外的大夫对此都束手无策,一连这样折腾了半个来月,一个胆大的太医跪在地上启奏皇帝:“我等愚钝,没有能力医治殿下,最多这一两天,殿下若是醒不过来,还请陛下和娘娘早日准备丧礼,莫等到临时慌乱,误了殿下哀荣。”
皇后一听到这话就昏了过去,一向威严的景祐皇帝甚至也没忍住落下泪来。
每一分流逝的时间都是一种折磨。
躺在床上的明德隐约知道身边人都在为自己着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些苦涩的药汁,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吞咽不下去,他想对母亲说不要难过,然而只是稍微张了下嘴就耗尽了力气,立刻陷入到无边的黑暗里。
月上中天。
整个皇宫灯火通明,没有人敢睡觉,除了父母太医,那些平日受过太子恩泽的宫人也都自发祈祷仁慈宽厚的殿下可以醒来,跨过这道难关。
明德对这些浑然不觉。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依旧是东宫的寝殿,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周围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父皇母后也不见了踪影。
风从敞开的窗棂吹进来,垂地的帘幔拂动,重重的帘影摇晃中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踩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黑衣袍的袖口和衣襟都绣着红色的花冠龙纹,没有束冠的乌黑长发直垂到腰际。
明德一眼就认出他是那天封禅台上的黑影。
他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是你。”
眨眼间那人已经到了他的床前,明德这才清楚地看到这登徒子的眉眼十分俊美,不由愣了一下。
不速之客坐在了他的床侧,如记忆中一般微凉的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明德瞪大了眼睛,除了父皇母后,还从来没有人敢坐他的床!
“真可怜。”
楼观一收回手,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幽幽地说。
“你……”
明德咳了两声:“你又在犯上作乱了。”
见他无动于衷,于是认真威胁:“我要让我父皇砍了你。”
“不,本宫要亲自砍了你。”明德强调。
楼观一见他说话都勉强还要耍威风的样子觉得有趣,道:“我不是人,是鬼。”
他本想吓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没想到明德却一点都不害怕:“只要踩在大夏的国土上,是鬼是神都要归本宫管辖的。”
何况他现在都要死了,等他死了岂不是也会变成鬼,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楼观一被逗笑了:“好霸道的小孩子。”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因为大夏的巫族血统,从小到大明德听说过许多与鬼神交易最后不得善终的故事,立刻警惕皱眉:“什么交易?”
楼观一的手背爱怜地蹭上他的侧脸,问:“你,想活吗?”
废话!
明德想骂人,他才十六岁,怎么会不想活?
楼观一无视就要炸毛的小孩子,轻描淡写地说:“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代价呢?”明德问。
他可不相信鬼会这么好心。
果然楼观一道:“代价就是,等你死后嫁给我,我就帮你续命。”
什么?!
明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擅读书,对短袖之事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这鬼竟有分桃短袖之癖,反应过来倍觉羞恼:“你敢戏弄本宫。”
觉得气势弱了些,他又补充:“等本宫好了,一定要找到你的坟茔,将你挫骨扬灰!”
楼观一丝毫不在意他张牙舞爪的威胁,甚至笑了一下,虽然不达眼底,显出几分阴狠:“你不答应也没用。”
“你早就是我的了。”
他的手从明德的侧脸滑到修长脆弱的脖颈:“如果你不应,明早鸡鸣三声之时,你便会死去,等你死了,我一样有办法让你乖乖坐上我的花轿,在良辰吉日与我拜堂,然后爬上我为你准备的喜床。”
“太子殿下。”
楼观一俯身,抵着明德的鼻尖:“还有一刻钟,你可以好好想想。”
他说完起身,做出要走的架势,还没走出一步便被攥住了袖子。
床上的明德垂下眉眼,很小声地:“我答应。”
“哦?”
楼观一挑起眉:“再说一遍。”
明德湛黑眼眸抬起:“我答应。”
他当然知道和鬼做这样的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他太想活了。
真的太想活了。
他从小便在所有人的期待里长大,十几年享天下之养,还没有为百姓,为父母,为师长做一点回报,他还有储君的责任要承担,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很好。”
楼观一笑起来,拇指划上他的眉角,明德只觉得那里的皮肤一阵灼烧般的痛,很快又消失,楼观一低头,轻轻在他眉侧吹了吹。
不痛了。
“记得你的承诺。”
楼观一说:“等你死后,我会用花轿来接你做我的新娘。”
床边燃烧彻夜的蜡烛就要尽了,天边泛起隐隐的鱼肚白,楼观一袍角拂过琉璃砖,闲庭信步地离开。
明德只觉得心中还有疑虑未解,急急道:“既然你想让我死后嫁给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让我去死?”
高大的身影一滞,良久他一字字道:“因为我要你,心甘情愿。”
蜡烛在空中爆了一个烛花,帘幔再次拂动,楼观一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鸡鸣三声之后,明德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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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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