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厅内人满为患，有人递给程与寂一根杆，他瞅了眼戴亦书：“你会打台球吗？要我教吗？”
“好啊，”戴亦书在许多道目光里弯了弯唇角：“我只会一点，你教我吧。”
“行。”程与寂点了头。
接着，他便带着她去了个空的台球厅包厢，接下来二十分钟，全程在教她。戴亦书认真跟着他学，上手后打了个球，动作漂亮又熟练，程与寂将杆放到桌上，抿下唇，笑了：“这是拿我当棋子了。”
“嗯，”戴亦书低头摸杆，，语气像走在独木桥上豁然看山高水险的人：“我没瞒你。”她仰头看他：“不然我起码得隐藏一下我的球技，”她笑了下，唇齿都露出来几颗，笑起来很明媚动人，含着炫耀但并不惹人厌：“我打球很厉害的。”
她像一个有点童稚的大人，程与寂往后想起来这一幕，总是这样形容戴亦书。那时包厢里用的是普通的平板无影灯，灯光不太专业地混着暖黄和白皙亮色，将她本就透亮的肤色照得澄莹，五官在悠长的岁月里已经逐渐模糊，但他永远记得她的笑容，澄澈而鲜亮，虽然做了坏事，但也还是让人拿她没办法。
没有办法的，有些人生来就魅力四射，怎么可能有人，不陷入属于戴亦书的这片高山海域，他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正式朝她走向第一步。
“要不要和我来一局？”戴亦书忽然偏头问他。程与寂眼角随之弯了弯，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客为主问了她道难解的题：“你很想靠近他吗？”
戴亦书晃他一眼，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她抬头，语气随意：“想啊。”
“嗯？”程与寂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温柔地敲了下桌台，眉心凝滞住：“为什么。”
“不知道，”戴亦书没说实话，只是朝他晃了下杆：“真不打一局吗？”
后来，程与寂陪她打了一局，已经不记得谁输谁赢了，只很深刻地记得，他此生第一次动了歪心思：“我可以帮你。
戴亦书明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唇翘起来放下杆：“行，我先回家了。”走出包厢时分，段煊恰好也从包厢走出大厅。
头顶的灯是白炽光，戴亦书没看他，径直走出台球厅，程与寂看了眼她背影，走到段煊身边，递他一支烟，眼也扫他：“来一局吗？”
段煊没接烟，也没接程与寂递过来的台球杆，说：“她怎么跟你来了？”
“阿煊不让她跟我吗？”程与寂坐在球桌旁边的椅子上，笑着问他。段煊也跟着他漫不经意笑了下：“以后别带她来了，行么。”
“为什么？”程与寂露出考量的笑容，少年气像是堆积在他身上。
“没什么原因。”段煊拿出银质打火机，手指按住，火苗扑腾一下窜出来，他睨了眼程与寂。
程与寂思考性地点下头：“你很关注她。”
段煊点燃烟，火苗窜到他深邃狭长的眼，抬眼睥程与寂：“瞎说什么。”
夜渐深，台球厅里人比之前少了些，程与寂笑着起身：“之前也有很多女生追求你，但你从来不是这样的态度。”段煊闻言猛吸了口烟，吸了几口后将烟头捻灭，过几秒吐出一句话：“老子只是烦她。”他唇微张着，烟雾缭绕，这句话伴着烟云从心肺吐出来，糊了满脸。
过一会，段煊起身，烦躁扬了扬下巴：“去趟医院。”
“行，”程与寂：“我和你一块去。”
“不用，”段煊将烟头磕进烟灰缸：“我速去速回。”
-
戴亦书回家开门那一秒，手机震了下，推开门拿出手机，沈澄雨的消息跳了出来。
【她出车祸了。】
手机光线很暗，她打开客厅瓦数很高的灯，又将手机光线调亮，眉心跳了跳，回复：【小蝶？】
消息秒回了。
【嗯，在市中心医院抢救】
戴亦书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只觉心跳坠入黑色无尽的悬崖，她抿着唇坐在沙发上打字：【你干的？】
沈澄雨：【怎么可能是我，我才不做非法的事儿，我是陪我妈妈来医院，碰巧看到了她躺在支架上，流了很多血。】
戴亦书：【怎么出的车祸】
下一瞬，沈澄雨那个姜黄色头像跳了跳，发来一条消息：【不过和我也有一点关系】
戴亦书：【？】
【因为我把那些照片给她爸妈看了，所以她回不去家，她今天出车祸好像是发生在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的时候，她还拿了封给她爸妈的道歉信，估计是去求她爸妈让回家的。】
戴亦书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喝，手指敲着屏幕，一时思绪纷杂，不知道该发什么，过了几秒，沈雨澄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还在紧急抢救，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戴亦书仰头喝了口水，下一瞬，两条消息涌入她眼前。
【不过她爸妈都哭晕过去了】
【我觉得挺好笑的】
客厅光刺眼，像是有无数个小光圈沉沉浮浮朝她涌过来，关了手机，换鞋去楼下透口气。到了楼下，空气卷着股不知哪来的潮味，路边年久失修的路灯下飞蛾依旧成群结队。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其他缘由，戴亦书打了去市中心医院的车。
接近零点的市中心医院依旧运转繁忙，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戴着口罩推车而过，戴亦书戴着口罩踱步进大厅，心情沉重，往急诊室的方向走，走至一半撞上了叶觑。
男生坐在急诊室门前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身旁站着两个眼熬得通红的大人，看到这一幕，她便没往前继续走了，只站在远处观察。
却没想到，叶觑怎么就看见了她。
“戴亦书？你还有脸来这？”男生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拳头握得很紧，额头上青筋毕露，声音却很嘶哑：“你害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这里是医院，”戴亦书说：“保持安静。”叶觑没理她这句话，二话不说便扬起拳头，戴亦书闭了眼，也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沈澄雨是为了巴结她才这么对小蝶，小蝶如今出了车祸，好像和她根本脱不了干系。
就在拳头即将袭过来的那一秒，却自动停下了，戴亦书咽了下喉咙，玻璃窗上反射着段煊身影，立马明白他在这，所以叶觑不敢动她。
但拳头依旧扬在了半空中，叶觑恨恨地放下，朝段煊喊了声煊哥。段煊手里拎着个装药的塑料袋，往医院出口走，听到叶觑声音时点下头，而后嗓音很淡地问他：“看到我在这，就不敢动她了？”
叶觑很轻地吐出一个嗯字。
戴亦书闻声看向段煊，看了一秒就移开目光，猜想他下一句话是不是：“你动她不关我的事”“想打就打，老子不管她”
今天段煊朝她说的话，她还记得，他让她离远点，恨不得以后都不见她。
但段煊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措手不及。
“还算识相。”
说完，他便提着塑料袋往外走，背影高大又挺拔，仿佛拘着世间最肆意的乾坤。看着段煊走出医院，叶觑瞄了眼戴亦书：“你会有报应的。”
戴亦书静声道：“报应不在我。”
“怎么没关系，就算不是你直接造成的，也是间接造成的。”
“那你呢，”戴亦书瞥他：“之前是谁打了她一巴掌，然后拉着她一起下跪？不是你叶觑吗？你作为她身边的人，你对她有多好？凭什么站在顶点指责我？”
“我怎么了，”叶觑吼她：“关我什么事。”
戴亦书：“行了，别在医院大喊大叫。”她停顿一秒，忽然听到那边传来喊声：“小蝶抢救成功了！”
喊声源自小蝶爸妈。
戴亦书终于松了口气，叶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过几秒又挣扎着爬起来，朝被推出急救室的小蝶冲去。
戴亦书记好了病房号，转身出了医院，坐在计程车上，看到段煊发过来的消息，她眨下眼，他主动发消息这件事，对她来说毕竟还是太意外。
【上次老子就说过，让你离那个同班同学远一点】
戴亦书猜想他说的这个同班同学应该是许雾真。
她回复他。
【知道了，今天就是她骗我进卫生间的。】
段煊：【周蝶车祸和你没关系】
戴亦书苦涩地咽了下喉咙，他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不知道沈澄雨为了和她处好关系，将照片递给小蝶父母的事。
她抿着唇打字，计程车玻璃上透着斑驳灯光，一齐映到车座里，将车厢都染成五光十色的斑斓。
【有关系，我有个异父异母的妹妹，她想和我处好关系，所以给小蝶父母的照片，是她给的——但是她是被人利用了，我现在不知道那人是谁。】
大概过了五分钟，段煊扣了个问号过来。
戴亦书艰难拨动了下唇角，下一瞬，他消息又跃进手机。
【你能动下脑子？】
戴亦书蹙眉，随之下一条信息跃进来。
【你觉得你那个妹妹是为了和你处好关系，才给照片给周蝶爸妈？】
戴亦书看着段煊这句话，忽然就像被他点悟。她匆忙输入：【所以，沈澄雨害小蝶，根本不是为了和我处好关系。而是，她只是单纯地被人利用，是利用她的那个人要害小蝶？】
计程车驶入小巷，橙黄路灯泛着朦胧光感，借着这曙光，她看到他的回信。
【不算太笨】
戴亦书怔神似地下了车，结合段煊这些话和她思考得出的内容，基本判定那个想害小蝶的人，应该是盛如绘，可是盛如绘为什么要害小蝶？
她掏出手机给许雾真发消息：【盛如绘和周蝶关系不融洽？】
许雾真很快回复了她。
【她们关系很差，盛如绘很讨厌周蝶，亦书，你不知道吗？】
戴亦书关了手机，忽然如释重负，身体像风一样轻盈了。走在路上，她给段煊打字，打完便发给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二十五分钟过去，他始终没有回声。她又陷入朦胧中，后悔给他发了这个消息，他今天已经告诉她很多事儿了，也已经算是意外之喜，没必要把一切都弄清。
一会后走入居民楼，上楼时经过二楼，还看了眼手机，段煊并没有回复，看来他永远也不会再回复这一条消息。只是令她太意外的是——
经过三楼时，那张门被人推开，段煊走出来，在门口抽烟，边抽边看她，戴亦书扣着手心，有点紧张不知道他待会要做什么，只是他下一秒就给出了答案。
戴亦书看到他吐出一个烟圈，就在这烟雾缭绕中，他睨一眼她。
“你还能再笨点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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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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