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元五年,海清河晏,大宁昌盛繁华,时逢新立太子,元丰皇帝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京城,锦衣卫扶镇司狱。
林芸卿挽着一个食盒跟着两个缇骑后在阴沉潮湿的大牢中朝里走去,鼻间充斥着淡淡的血气,不由想起上一次来这看见林父身上的伤,对他的担扰更甚。
到了里面一间普通牢房前,缇骑拿下腰间的钥匙把门一开,“林姑娘,狱中规定亲属只得探望半个时辰。”一缇骑交代完便与另一人关闭狱门,一同离去。
狱中昏沉,只余牢床旁的蜡烛泛着微弱的光。
父女二人许久未见,芸卿竟然在父亲头上看见了数根陌生的白丝,心中涌起酸涩,打开食盒道:“爹,这是您最爱吃的八宝鸭,趁热快尝尝。”
“好……好,爹我好久没尝过了。”林父手布伤痕,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
芸卿趁着父亲进食的空隙,交代起近日府中的近况,“府中一切都好,母亲身体……”
林易心情复杂地用完食,放下筷子,抬头看向芸卿的眼里满是愧疚,他虽不在府中但也能猜到几分,长子尚不在府中,妻子向来体弱,只余个幼女在本该是无忧无虑的似花年华,却独自一人撑起这落魄的林府,也只能怨自己这把不争气的老骨头,在这当头遭了罪。
“时候快到了。”缇骑的声音从狱门外穿来,提醒着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芸卿听到后便俯身收拾食盒,轻声道:“父亲,保重。”留下药,便跟着缇骑走了。
这半年来,芸卿已经从初时的惊慌忐忑到如今的“安然”,年前震惊朝野的“青台案”能因新立太子,圣上大赦天下,将原本铲草除根的狠戾处理变成现在林父被罢官职和暂受牢狱之灾,已是大幸。
猛得从阴暗的狱里出来,芸卿还有些不适应,不禁掩了掩眼眸,不过也是片刻便抬眸笑着拿出袖中的锦袋递给缇骑,“多谢大人对家父的关照。”
缇骑心领神会,接过掂了掂手上的重量,露出满意的笑,“林姑娘客气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伊人,也不禁一片惋惜,可惜了,林家姑娘,蒲柳之姿,花容月貌,德才兼备,可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曾是多少京中少年的梦中伊人。
回到府中芸卿就听小厮禀:“夫人身子不佳,王大夫正在诊治。”便是一刻也没歇息,连忙往母亲住苑去。
林易虽入狱,但圣上并未牵连家眷,所幸林夫人出自江南杨氏,家底颇丰,府中倒并未因钱财所扰。
芸卿一进屋便看见母亲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连向前询问王大夫:“大夫,我母亲如何?”
“令堂并无大碍,只因积郁已久,心气郁结,待在下开几副药,调养几日,只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呀。”王大夫抚了抚脸上的白须。
“多谢大夫,小春,随着王大夫去拿药。”林芸卿吩咐着屋中丫鬟。
小春向王大夫招手道:“请,王大夫。”
“唉,好孩子,你父亲在狱中如何?”林母招了招手让芸卿在自己身旁坐下,轻扶着女儿的手。
“娘,父亲在狱中同往常一样。”芸卿温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林母哽咽,握着芸卿的手。
其实二人都知,那扶镇司狱中,那有什么真正地好呀。
似乎是为了掩过伤心事,林母抹了抹眼角的泪,突然问道:“儿啊,你还记得与裴家的亲事吗?”
她看着女儿的倾城容貌,心下盘算,女儿家的婚姻可堪是人生大事,嫡子初入任途,起初想的是留多儿女在膝下几年,便也不着急,但芸卿现已二九年华,像寻常女子这般年纪早已嫁人,本也打算今年开始相看,未曾想,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幸得有多年前与裴家定下过亲事,便是希望渺茫,她也想为儿女争争。
芸卿听到这话,一时怔愣,她是听母亲说过与裴家夫人的手帕交情,可裴家是数百年世家,就连裴家夫人娘家也是开国功臣,元始祖亲封镇国公府,世代袭爵,便是家逢事故前,也是林家不曾奢望的亲事。
“母亲,女儿不曾记得。”林芸卿压下震惊,轻声回。
“你当时小,不记得也正常,当年,我与阿苓可是早早将你和她家二郎定下了。”林母回忆起年轻时的肆意,不由地笑了笑。
芸卿看着母亲的笑颜,虽知道这事极可能不成,也并未多言,扫母亲的兴致。
母女俩难道地聊起轶趣往事,难得一扫往日的沉闷。
翌日。
“林姑娘,你这福气可是京城多少姑娘羡慕不来的。”媒人笑道。
芸卿看着眼前的纳采礼,甚是震惊。昨日才听母亲突然提起这门口头亲事,没想到,今日这礼就到跟前了。
这半年来,她可谓是见识了世态凉炎,莫说父亲那素来要好的同僚,便是有血缘姻亲的族人,避她林家也如避蛇一般,难有几个真心人。
也有些后悔这几年自己在京中借病推了不少宴席,一时间,连个能打探口风的都没有。
虽不知这裴家为何突然想起这门亲事,向林家递来这高枝,但于她,于林府来说,应下,百利无一害。
芸卿掩下眼中情绪,笑道:“幸苦婆婆您了。”又往旁边递了个眼神。
芸卿的贴身丫鬟小听连忙扶过媒婆,向她递了一袋银子。
寒喧了一会,媒婆也告辞回裴府复命了。
林裴两家的动静不一会便传遍了京城,掀起一阵涛浪,莫说从未听说两家有什麽交集,便是现如今林府的境遇,也引人猜疑。
裴家三郎,裴琅,字皎玉,绝艳京城的人物,十六岁科举殿试陛下钦定状元,壮元郎巡街时,可是迷了无数京城女郎的眼,如今更是备受圣上青睐,年仅二十一,便官任大理寺卿。
莫说林芸卿惊讶,这几日,那家女郎不守闺中暗叹。
——
元宝斋,京城最大的酒楼。
一雅间中,两位儿郎临窗闲谈慢饮,一位身着紫袍,神采英拔,凤表龙姿,甚是俊美,举手投足中透着一丝肆意放荡。
另一位公子更甚俊美,身着青袍,郎艳独绝,温润如玉。
“裴琅啊裴琅,你这心思,我可越来越猜不透了,京中美人无数,怎偏偏是林府千金入了你眼?”作为裴琅挚友和表兄,薛立,镇国公世子,也看不懂他这一举动。
裴琅并未多说,只抚了抚桌上的茶杯,似是笑道:“林家二郎甚美,吾心悦之。”
薛立忍不住翻了下白眼,这借口,若是出自别人也就罢了,裴狐狸之口,谁信啊。
裴琅也就笑笑,未多言。薛立难得摆脱家中老母的唠叨出门饮酒,也未纠结其中语言,裴三不想说的,就算神仙来了也撬不开他的口。
不一会儿,酒楼门口多了个醉眼朦胧的俊公子。
“把你家公子送回去。”裴琅满脸嫌弃地将喝地烂醉如泥的薛立递给薛家小厮。
“谢过裴公子,奴才先告辞了。”薛一扶着自家公子,行礼道谢。
等薛府马车离去,裴琅也起身准备回府。
赵一看公子出来,连忙迎上,虽说侍奉主子多年,可主子的心思,连他也只能猜透一分,不过,感觉主子今日心情不错。
裴琅不知想道了什么,临上车时,改了主意吩咐道:“先去一趟刑部。”
主仆二人动身去刑部。
这厢,林府静苑。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芸卿待媒人走后连忙来林母住所询问情况。
“前几日,裴夫人邀我去府上做客,突然提了这门亲事,这才昨日与你提了这事。“林母料想裴家定是不会枉然取消亲事的,但也未曾想过,今日就将纳采礼送来林府。
谁不想儿女享福,嫁入林府固然是大喜,也正逢“青台案”,林父遭难,虽圣上还未曾定罪处理,可这当头,两家背景悬殊,也不知是福是祸。
林母也只得尽力安抚女儿:“与裴家亲事,虽不知道是福是祸,但裴府家风清正,总归是不会薄待你的;若是真是欺负了你,我林府便是与他们争个鱼死网破,也为你争个公正。”
林芸卿看着林母日渐削瘦的身子,也知道母亲的用心良苦。
裴家三郎,也可谓是世人所争羡的人啊。
林芸卿心中不免想到,生逢时,她已经是很好的呀,自己也无什么爱慕之人,今后,与裴三相敬如宾,挺好的。
“母亲,我舍不得您。”林芸卿难得小女孩姿态,娇声道。
林母摸了摸爱女的头,心下怜惜,林芸卿十五及笄,大宁女子大多十六议亲相看人家,十七出嫁,如今芸卿却已十八了。
丈夫却入狱,自己身子不佳,长子年前被派至江中治理水患,已有数月未回归,这林府一切大小事宜皆由林芸卿一人操办,她一人撑起诺大林府。
林府在京中地位也甚奇特,如今府中并未有高官,连林易入狱前也堪堪是翰林院正五品,可林芸卿祖父曾是当今圣上的太傅,更枉林母乃江南杨氏嫡女,虽少有族人在京中做官,但杨氏家底丰厚,富甲一方。
大宁自开国以来一直重农,以农为本,但当今圣上自继位以来,却革旧除新,颁布法令,明面上加强商人地位,废除商人之子不可科举等措施。
虽圣心难测,但这些举措却是实在得充盈了国库。
江南杨氏中经商人士之多,天赋皆丰,林母更甚。
但林芸卿好似对林府名下商铺管理不感兴趣,沾染的少,林夫大也不知道女儿是如何想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
林芸卿在静苑同母亲用过晚膳后,便离开了静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