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照常白天上班，晚上跑网约车。
大的小的，远的近的的单子她都接，有好几次接到的单子目的地距离成嚣家仅有几百米，梁晴只是把车停靠在路边，等在乘客下了车之后，再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火抽着。
她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街边来往如洪流般的汽车和行人。
这城市很大，大到只要不刻意找寻，彼此就会轻易失散在茫茫人海中。
其实梁晴接单跑到成嚣家附近好几次了，却再也没见过他。
一支烟的时间，足够让她在忙碌的一天里停歇片刻，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地方，周而复始地继续为生活奔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就到了周五。
办公室一扫前几天的低迷状态，一些同事围在一起讨论周末去平城周边的哪个地儿旅行更好玩，聊得不亦乐乎。
郑晗这段时间都忙着关注杨佳佳的事，连办公室的八卦都没空去打听，自然没参与到其中。
每天一到办公室，她就直奔工位，抱着手机，时刻关注Orietta的动态，在论坛不停刷屏，顶贴，来维持话题的热度。
偶尔郑晗也会跟梁晴分享论坛里Orietta的实时动态。
为了维持体重，Orietta这周的食谱都有了变化：早餐只喝一杯脱脂牛奶和两个煎蛋，午餐的饭量减半，晚餐一碗蔬菜沙拉。
每天晚上练完舞后，都会再加练两个小时的力量训练，只为能在演出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
十点之前必须进入睡眠，用最朴实有效的方式恢复身体需要的精力。
……
郑晗看着论坛里Orietta发出来的自己扛起杠铃的照片：Orietta穿着粉色的运动背心和黑色紧身运动裤，她双手抓着杠铃杆往上举起，整个人的肩膀、手臂、腰腹、双腿的肌肉都已经绷紧，彰显出蓬勃的力量感，头顶的灯光洒在她身后，在小麦色的肌肤上洒上了点点金光。
她坚定地望着镜头，下巴微抬，嘴角微微往上翘起，是自信从容的模样。
Orietta配图发的最新的一条动态是：祝我演出顺利。
底下的评论都是粉丝给她送上的各式花样祝福。
郑晗点开评论区，输入“一切顺利”四个字，然后发送出去，评论被淹没在热评底下她也不在乎。
郑晗又刷了一会儿手机，然后点开自己的票务信息，确认自己没买错票，然后就彻底无心工作，她满怀憧憬地期待周末的到来。
郑晗盯着手机笑出了声，过了一会儿，从手机里抬起头，瞥到一旁的梁晴坐在电脑前敲键盘，背脊永远都挺得那么笔直。
郑晗转头看了一眼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然后拖着屁股下的椅子往梁晴那边靠，撇撇嘴，“你整天对着电脑的这些文件，都不带休息一下的，眼睛看得不累吗？”
梁晴听到郑晗好奇发问，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回道：“累啊。”
还没等郑晗说一句话，梁晴已经伸了个懒腰，侧目看向郑晗，说：“不过这些文件可不会因为你累就自己核对完毕，还没有一点差错。”
郑晗耸耸肩，“但你也该适度放松一下，”她拉着椅子，又往梁晴的位置靠近了一点，把手机往梁晴面前一递，说：“我已经买好票了，还抢到了前三排正中间的位置！”
说完，郑晗炫耀似的把手机晃了好几下。
梁晴低垂着眼，目光一下就被门票上C位的人吸引，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恭喜你。”
“嘿嘿！”郑晗开心地说，“不愧是我提前好几天就定好闹钟抢来的票！”
郑晗兴致勃勃地跟梁晴分析：“这个位置不但前面毫无遮挡，能一览无余地看到舞台全景，而且是观看表演的视角绝佳角度！”
她翻了好几个不同方位的镜头面向舞台的对比照片，梁晴看了一眼，真如郑晗所说，正中间的位置不论是观赏表演还是拍摄视频，都是最好的。
梁晴笑了笑，“你的运气真好。”
郑晗扬起下巴，得意地说“那当然！我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她喜滋滋地盯着自己的手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
梁晴手搭在鼠标上，轻轻点了几下，将电脑上的文档保存到E盘里，然后瞄了一眼电脑底下的时间，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
她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一转头，看到郑晗还窝在椅子里刷手机，乐不可支。
梁晴问：“你去吃饭吗？”
郑晗从手机里抬起头，“去啊！”
两人结伴走去食堂，郑晗边走边刷手机，整个人差点撞到食堂门口立着的牌子上，梁晴拉了她一把，提醒她：“注意看路。”
郑晗嗯了一声，眼睛然后还是紧紧刻在手机上。
走到消毒柜边，梁晴从最上面抽出两个餐盘，反手递给郑晗一个，郑晗不知刷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她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然后伸手接过餐盘。
这会儿食堂的人还不是很多，不用排队，她们走到窗口，快速打好饭菜，就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窗边的位置光线好，将这一张桌子的桌面照得都比其他桌子要亮一点。
梁晴先喝了一口没什么蛋花的蛋汤，刚拿起筷子，就听到对面人一声惊呼：“卧槽！”
梁晴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对面的郑晗，问：“怎么了？”
郑晗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她把手机往桌上一丢，胸脯控制不住地上下起伏，整个人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梁晴拿起桌上倒扣的手机，看到了热搜上挂着的词条：“知名华裔舞蹈家Orietta杨未成年竟遭遇过性侵”。
梁晴的手一顿，盯着那几个大字看了好几秒，才点进帖子里，几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字标题下面洋洋洒洒的几千字，就在网络平台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发帖人是娱乐圈里出了名的爆料狗仔小贤，小贤专挖圈里大热明星的黑料，什么情史，读书史，发家成名史，只有他不想挖，没有他挖不到的。
梁晴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还没看到一半，就突然被对面的郑晗一把夺过手机，说：“别看了！”
手机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碗里的蛋汤被震得一抖，晃起涟漪，有几滴甚至洒在了桌上。
梁晴看着汤碗里浮在上面的油沫子，面上看着很平静，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心里的思绪早就翻江倒海。
“真是气死我了！”郑晗满脸怒容，一拍桌子，“这个小贤，专挑有点热度的明星演员下手，曝一些不知真假的所谓黑料，然后各种敲诈勒索，手里拿到钱后才把帖子删干净，真是有够恶心的！”
“他一个娱乐圈的狗仔，现在还把脏手伸到艺术圈来，吃相不是一般的难看！”
梁晴听着郑晗的斥骂，脑子里却快速过了一遍当年的事，当年的事不算小，但还没有闹到满城风雨人人皆知的地步。
事发后，杨振国第一时间就花钱找人把消息封锁住，并以最快的速度给杨佳佳办好转学手续，举家上下出了国。
除了一中学校后门附近的商贩居民，学校里同班同学没几个人知道杨佳佳为什么突然出国，有个别好奇的人前来问梁晴，梁晴摇摇头，干脆地回道：“不知道。”
那人感到稀奇：“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连你也不知道吗？”
梁晴只说：“我不知道。”
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到底会是谁对当年的事不依不饶呢？
“小贤爆的所谓黑料从来都是半真半假，我是不相信他发的贴，一个字都不信。”郑晗冷着脸，看向一言不发的梁晴，“梁晴，你倒是说句话啊！”
梁晴定住的目光从汤碗里移开，她看向郑晗，问道：“说什么？”
郑晗恨恨地说：“但他有太多粉丝了，几百万的体量，一人一条评论都能将这事推到风口浪尖。他这一发出来，不论真假，总会有不少八卦的粉丝顺藤摸瓜去深究到底的，一传十，十传百，哪怕Orietta的事不是真的，到时候也会传成真的。”
说着说着，郑晗的声音越来越低，眉眼也不自觉跟着低了下去。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网络时代，舆论社会。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瞬息万变。
只要咬定了一件事，仿佛那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大家都这么认为，但凡你不这么想，就是错的。
梁晴觉得刚喝下的汤在胃里翻来倒去，让人无端泛起恶心。
食堂用餐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少了吵嚷的交谈声音，周围好像都安静下来。
只有套着围兜的打饭阿姨拿着拖把在撒了汤汁的地板上拖来擦去的刺耳声音。
梁晴的嘴唇动了动，她看着桌上已经冷透，半点热气都没有的饭菜，低声问：“如果是真的呢？”
杨佳佳会怎么办？
郑晗被问得一愣，她沉默了几十秒，说：“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梁晴抬起眼，对上郑晗用力的目光，听到她掷地有声地说：“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真的，Orietta也是受害者！他凭什么可以就这样曝光她的事？就因为她是公众人物？公众人物连过往和**都不能有吗？”
郑晗翻开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刚才紧贴着桌面，钢化膜染到了淡淡的油渍。
热搜的帖子下不断有实时评论顶上来，评论两极分化，有同情，有蔑视，有惋惜，有嘲笑，有愤怒，有感叹……
一条最高热度的评论被顶到了最上面：
“白天鹅有了污点，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白天鹅了——”
郑晗看了一眼就退出界面，冷笑一声：“受害者为什么要遭受众人的窥视和唾骂？小贤做出这种缺德事，包括网友的无脑兴风作浪，都无异于是第二次在受害者身上施暴！”
听着郑晗愤愤不平的话，梁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她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郑晗今天刷得最频繁的论坛，却发现杨佳佳那条置顶的“祝我演出顺利”动态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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