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镜面天花板,千万个倒影正被狂热的目光蚕食。
多么讽刺,追捧者此刻有多痴迷,转头谩骂"用下作手段蛊惑军雌"时就会有多义正辞严。
浴缸里的玫瑰精油还在蒸腾着甜腻的雾气,拉文猛地将整张脸浸入水中。
气泡从唇角逃逸时,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被摆上拍卖台的夜晚。
彼时竞价器的红光扫过,某位特权种的嗤笑,穿透喧嚣的报价声。
搁在洗脸台的智脑环在持续嗡鸣,长枪和带刺玫瑰所守护的盾牌,代表着保护法庭的烫金印章在虚拟屏上缓缓旋转,像层层叠叠勒进血肉的枷锁。
镀金的约会申请,不过是特权种们冠冕堂皇的掠夺。
“呵。”拉文闭上眼,说得就好像我有权利拒绝A级特权种一样。
被当做货物,明码标价,被挑选,被中意,被交易。
简直无耻!下贱!
拉文将脸埋入掌心,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
作为雄虫,他应该表现出柔弱和需要保护的样子,被保护的好好的,什么都不知道。
应该被捧在手心,随心所欲,无忧无虑。
浴室里水汽弥漫,在睫毛凝成细珠,将坠未坠的模样像极了礼仪官要求他表演的脆弱。
眼泪这玩意,当然是要留着到需要的时候再流。
跨出浴缸,任由仆从服侍着擦身穿衣。
看着镜子中自己猩红一片的双眼,拉文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
仆从殷勤的轻声问:“您没事吧?”
拉文迅速抬头,一扬眉,瞬间将那股失落收得干干净净,款款起身:“把我那套月光蛛丝裁的礼服熏上佛手柑,要淡得像错觉。”
在狂欢节浸淫多年,越是难过越要装得无懈可击。
其实什么都看透了,什么都看穿了。
高等世家虚伪又傲慢,不屑于掩饰的轻蔑,刻板的固有观念和等级制度根深蒂固。
军雌嘛,颠来倒去都一样。秀肌肉,卖弄军功,吹嘘家世。
粗鲁又乏善可陈。
落地窗中倒映的身影裹进银灰西装,袖口暗纹如荆棘缠绕。
每当他被迫跪坐在权贵膝头,藏在暗处的花纹就会硌痛掌心,提醒他别把逢场作戏的谎言咽下去当真。
那些在拍卖会上竞价的手,在庆功宴下游走的手,在法庭文件上签字的手,此刻都化作窗外飘渺的光点。
磁悬浮车疾驰穿过浮空车道,拉文心不在焉划动着约会对象资料。
星能核碳压质变的宝石折射冷光,照不亮红瞳,他嗤笑着关掉投影。
拉文噙着标准礼仪的微笑,“日安,卡许先生。”
指尖搭上对方伸来的手掌。
军雌的掌心粗粝温热,战场撕碎过无数异兽咽喉的手,此刻竟在颤抖。
金灿瞳孔里翻涌着拉文再熟悉不过的痴迷。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如手术刀的凝视···贪婪的、施舍的、将他拆解成基因评分和血统证明的。
餐厅奢华,安静。
座位相隔遥远,各自圈出孤岛般的宁静。
拉文踏入,侍者躬身将他引向角落,椅子无声滑开。他点头,落座。
对面的军雌笑容得体,举止精准得像一台调试好的礼仪机器。
标准如教科书,无可挑剔。
菜已布好,银器在柔光下泛着冷芒。
旋转餐厅的彩色琉璃窗,泼下迷离光影。
弗朗明戈的心脏在肋骨下狂跳。
阁下的眼睛是浓郁的红,眼尾微扬。流转间,碎光浮动。唇色殷红,鼻梁挺直。
皮肤是冷的白瓷。漆黑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垂落颊边。
美得慵懒,惊心动魄。一件活的艺术品。
弗朗明戈怔住,侍者何时退下?他毫无知觉。
他猛地收回视线。脸颊发烫。语言组织能力彻底崩盘。
心里痒,有什么东西在破土。
客气又疏离。
初次见面的虫,互相试探底线。
约会流程中规中矩。
进食,沉默是主菜。
官网上的约会申请,从不以D级雄虫的意志筛选。
夜风带来了对方后颈腺体散发的琥珀气息。
干燥,温暖,带着硝烟余烬的味道。
尾椎传来芯片过载的刺痛!
他看见军雌握刀切割牛排的手背,青筋暴起。
对抗着与生俱来的本能,黄金之血里沸腾的暴虐冲动。
雄虫的指甲盖泛着珍珠母贝光泽,轻轻刮擦杯壁的冷凝水,划出逶迤水痕。
“有我在,你不需要向任何虫低头。”弗朗明戈说,“你再也不需要登录狂欢节阁下的社交账号,露出违心的微笑。”
在审判庭强撑的傲慢、被拘束器勒出的淤青、午夜惊醒时的冷汗。
经年累月训练出的完美笑容裂开缝隙,露出内里鲜血淋漓的真实。
拉文熟练又主动的吻了上去,阻止了他想脱口而出的话。
舌头地在唇齿间穿梭,带着丝丝甜蜜醉人的酒香,想要驱散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别说了,求你。
就让我在你的记忆中一直保持初见时的美好。
如溺水者渴求空气,舞者柔韧的腰身贴上军雌的脊背。
红酒洒在了地毯上,留下了一片片深深浅浅的痕迹。
“我们逃吧,逃到没有保护法庭和雄虫保护协会的其他星球。”
感受着雌虫腹腔中异于正常体温的存在,泪意终于控制不住。
拉文紧紧地抱住弗朗明戈,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放任眼泪肆虐。
“请相信我,我爱你,拉文。”
雄虫眼睛红肿,像是被泪水浸泡了整夜,泪珠将浓密睫毛染成破碎的蝶翼。
纸终究包不住火,消息走漏他们被卡许家的追兵堵在了逃亡的路上。
“被廉价香水熏昏头了?让狂欢节的露水沾污黄金血脉,斐多因家就是这么教养雄虫的?连发情期都控制不住的残次品!”
"逃吧。带着你的娼妓躲进阴沟里,等他的大脑被荷尔蒙烧成废渣,等他的视网膜因为基因排斥彻底脱落......"
基因等级差距造成的鸿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甜蜜的砒霜,饮鸩止渴的欢愉。
誓言化作穿肠毒药,从他们交握的指缝间渗入骨髓。
霸道的荷尔蒙排斥反应最终摧毁了卡文。
而卡许家族步步紧逼的追捕,则是压垮拉文的最后一根稻草。
衰败期一夜白头,从书本上看到的时候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一起看阿努什卡破壳了。”
拉文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淡得没有一丝血色。
“对不起……忘了我……”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红色的眼睛空洞没有丝毫的神采。
忘了我吧,我们之间没有未来,本就不该有交集,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个错误了。
弗朗明戈手里的烟静静燃烧,最后一点火星子熄灭,烟灰轻轻落下。
他在伴侣的尸骨中找到了那些熟悉的、独属于雄虫的特殊腺体。
拉文在他怀中死去的那一刻,弗朗明戈用雌虫最锋利的爪牙,将它按进自己撕裂的胸腔。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让雄虫永远留在他的身体里。
后来,弗朗明戈身上的伤疤再也没有愈合过,那是他的伴侣在呼唤他。
破晓时分,在孵化舱前录下第18段生日祝福,将礼物和语音留言,交给值得信赖的银行托管。
他对着录音设备轻笑,指腹摩挲着孵化箱铭牌上"阿努什卡"的刻痕。
拉文该等急了吧,别哭了,不会再让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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