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程仅愣了几秒,也没拒绝。
“那好,你带他去,房间号是三个五。”
扫了眼柜子上孤零零快凉透的饭菜,席胜忍不住埋怨道:“饭没吃多少就急着去做赔本生意,真行啊你。”
“吃饱了,剩下的明天再吃。”
“你这才吃了哪跟哪儿,还不如一桶泡面多。”
“别说了,人家在那等着呢。”
席胜沉默两秒,轻啧一声,“他又不是手脚不能动,其实也用不着非把人亲自送到门口…”
程雨看了他一会,似笑非笑的问:”席胜,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席雨呼吸一窒,低声反驳:“怎么可能,我吃什么醋?”
她笑而不语,也没打算继续争论,提一嘴就算了。反倒是他先移开目光,背影略显仓惶。
“好好好!知道你善良,我马上就送他去行了吧?”
席胜是不太舒服。
虽然知道这不过荒谬之谈,但看着两人有来有往的交流,仿佛焊上一层他压根看不懂的‘密语’。
最主要的是程雨对那男人的反常态度,他总隐隐有些不舒服,但同时更不想被程雨知道,笑话自己心胸狭隘。
目送两人上楼后,程雨把饭菜重新装好,进了紧挨柜台的里屋。
以前这是一间杂货库,现在是她晚上睡觉的地方。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架硬邦邦的钢丝床,不过新打的棉被很厚实,就算冬天没有热空调,她挤在那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倒也不算太冷。
送男人到房间后,席胜陪程雨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没别的客人来,倒给了两人充足的相处时间。
临走前,他说:“下个月过年不如先去我家?我妈可是整天念叨着你。”
“再说吧。”程雨没立即答应,懒懒道:“要是没去成,替我和阿姨说声新年快乐和抱歉,正月了一定去拜年。”
“行吧。”席胜知道她性子,也没强求,遗憾的走下楼梯后冲她挥手,“明天起我又得忙阵子了,改天有空了来看你。”
程雨莞尔,“好。”
……
第二天上午,程雨起床去公用的卫生间刷牙洗脸,临城是北方,气候干燥寒冷,她将毛巾泡进温水中,再拧干搭在脸上,意识才算清醒了过来。
出来时,忽然远远听见了异动,时轻时重。
程雨将毛巾搭右边肩膀上,顺着声源处走,最后停在一个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门口。
吊灯在半空摇摇欲坠,四面八方的墙皮快要脱离到地脚线,她嗅着灰尘与霉味,淡淡的想:房子或许该翻新一下了。
再一抬眸,军大衣弓着腰,侧脸专注,身影像座屹立不倒的绿山。
程雨看了半晌,才走进跟前,拍了拍对方肩。
“……”男人身子一抖吓了大跳,扭过头,眼睛瞪的溜圆。程雨趁这时飞快夺去他手中的扫帚。
男人一愣,下意识去抢,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湿润温凉,还很…柔软。
与此同时,还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形容不出来,总之很香。
程雨还没作出什么反应,他倒反像被烫到了似的,迅速收回手,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
看着他滑稽的动作和表情,程雨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
男人见状,耳廓顿时红了,他懊恼的停下所有动作,眼眸暗淡,自己也觉得自己挺蠢。
“你又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笑归笑,程雨还是看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特意将扫帚换了另只手拿,这下离他更远了。
“不是说了我每天会打扫吗,你是我的客人,不用做这些。”
“……”
犹豫了几秒,男人才说:“我想帮帮你。”
“帮我?”程雨眯了下眼,“帮我做什么?我这儿平时生意又不好,想什么时候打扫就什么时候打扫,时间上很自由,你不用——”
顿了一下,她忽然有了个猜想,话锋一转:“你帮我,不会是因为我给你少了房租吧?”
男人有着一副高高大大的个子,然而到了一米六五的程雨面前,却蜷缩成鹌鹑,神色局促不安,看了她一眼又立马低下头。
不回答等于默认,程雨叹了口气。
这人未免太实诚了…
“我没跟你客气,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本来一天到晚就找不着事儿干,你还把我为数不多的活儿抢了,那我干嘛呢,天天睡大觉?”
“觉睡多了身体是要出毛病的,你与其在这扫地,不如先出门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找到了。”
男人的回应打的她措手不及。
程雨一顿,”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儿?”
“楼下不远处的面包店,我刚刚去买面包时问的,说正好后厨招人,让我明天试试。”
面包店…
程雨想了想,“那家新开不久的?”
男人点头。
“这种店一般会包食宿的吧,那你岂不是马上就要搬出去了?”
男人又摇头,“暂时不会,老板说我情况比较特殊,要先通过一个月试用期转正了才能住宿舍。”
程雨沉默了一阵,眉梢紧蹙。
“一个月?时间也太久了吧,而且这和转不转正有什么关系?都是干活的员工,你又不住他家里。”
男人轻轻弯起唇,没有怨天尤人,耐心解释起来。
“其实这两天我把附近很多地方都找遍了,目前只有这家店愿意招我,工作内容也很适合,我觉得还可以,真的。”
兴许是受他脸上的笑容感染,程雨内心深处那点对店家的不满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慢慢淡化了。
不错,不仅实诚,还很乐观。
“那行吧,你能接受就什么都好,加油。”
窗台有阳光投射进来,她一贯没太多情绪的脸上也挂了笑,仿佛被渡上一层淡淡的柔光。
褪去昨夜的妆容,程雨此刻素面朝天,脸色暗淡显得有些憔悴,唯独看向他的眼神很纯粹:鼓励、赞同…
很难想象,但这确实是他来到这座城市后真真切切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一个本素不相识的旅店老板。
“不过——”
程雨将男人从惆怅中拉了回来,“既然都有了工作,你就更别想着帮我干活偿还什么了,万一被住这的其他人看到,还以为我虐待顾客呢。”
听她这么讲,男人犹豫几番,终究还是点头了,站直身子,对她深深鞠了个躬表示感谢,搞得程雨哭笑不得。
“别这样弟弟,又没给你白住。”
话落,程雨后知后觉总这么叫人家貌似有点别扭,毕竟她倒真有一个名义上的弟弟,同母异父半生不熟那种,都快一整年没见了。
于是思索一番后,她直接问:“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方便说吗?”
下一秒,男人猛的抬起头,一脸很震惊的样子,表情呆愣。
程雨等了又等,以为他是不愿意,刚要回不说也没关系时,眼前忽然多出一个手机。
杂牌的,屏幕角被摔破过,感觉用了很久。
手机备忘录上写了三个字,程雨跟着念了出来,一字一顿:“林南枝。”
“你叫林南枝?”她用手语问。
林南枝重重点了点头,笑的含蓄。
“名字挺好听的。”点评完,她也勾起唇,在对方手机上打了两个字。
林南枝看见后,慢吞吞地比划:“你叫…程雨。”
“没错。”
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林南枝脑海莫名闪过一个念头,转瞬即逝。
想听听她的声音。
-
程雨下午回了趟自己家,洗退过房的床单被套。
她房子是买的,离旅馆只有几公里,借的是附近一个卖废品老爷爷的三轮车,用来专门拉货。
老爷爷无儿无女,两人打交道快有一年半了,平时程雨打扫房间都会把搜罗出来的瓶瓶罐罐送给他,互帮互助下关系自然处的不错,借车早就一回生二回熟了。
程雨很少回家住,也可以说是懒得回。
因为她那**十平的屋太空旷了,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家电,几乎什么也没有,看着冷冷冰冰,她更宁愿整日睡在旅馆那小小的杂物间里。
长久下来,真正的家就这样被当成了‘洗衣房’对待。
席胜见此还经常劝她,说好不容易买了房,怎么不多花心思好好布置成心中喜欢的样子。程雨总是摆摆手,回以后再说,她现在是真没那个兴趣。
四海为家,这是她小时候就得出来的结论。
把东西洗完晾到能照进阳光的地方后,程雨又拿了些干净的床单被套返程。
途中路过林南枝说的那家面包店,门口放的花篮还在那里,瞧着生意还不错。
她也排队买了一个原味手撕面包,口感松软细腻,店员介绍说食材简单没用任何别的添加剂,怪不得这么受欢迎。
回去后她面包还剩一小半,有些吃不下了,便放在一旁刷手机玩。
刷着刷着,程雨忽然顿住。
她刷到了一个直播间。
男人的上半身端端正正出现在镜头前,背景墙是一面昏暗生霉的白墙,他穿了件与年龄不符的绿色军大衣,黑发下的眼睛深邃黑亮,笑容和煦。
不仅如此,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黑色马克笔,时不时写写画画。
程雨静静看了会儿,送了个小礼物。
至于送礼物的币,其实还是她在其他各种直播间领取或抢来的,不多,也就价值几块钱。
直播间的人数不足十个,弹幕也少的可怜。
看到礼物后,男人眼神倏地亮了起来,笑容加深,立马低头开始写字。半分钟后,他把笔记本举到胸口中央,上面的字迹工整清晰,看着令人如沐春风。
“谢谢红烧排骨的荧光棒,愿你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程雨沉吟片刻,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没多久,弹幕上多了一条新留言。
“主播,请问下次能换件衣服吗,这军大衣其实不太适合你。”
发送出去后,程雨舒爽的呼出一口气。
憋了这么久,她总算能找个合适的由头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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