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赵砚便命众人回京城,防备不似来时宽松,这次随行禁军皆拱卫着他与皇后的马车。
至于含碧,她掀开车帘时,依旧是沈琢与一个年轻面生的禁卫,她觉得那个年轻禁卫应当是赵砚吩咐安排的,奚无名便安排了一个信得过的人。
想到此处,她便去唤那禁卫,果然少年人面薄,见了她便有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含碧知道自己也不能做的太过,只简单问了问他是哪家的儿郎,对方也一五一十说了,他是王家子,单名一个衔字。
问起为何会入禁军,王衔倒不似先前那般,只是道:“某自然是想历练一番,家中皆是武将,只是家里人不让某上战场,只好入了禁军。”
含碧便含笑道:“有心气是好事。”王衔挠了挠头继续自己的职责,一旁骑马的沈琢只默默看着,一语未发。
含碧将他的反应瞧入眼底,不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马车继续前行,赵砚害怕再遇见刺客,一路上都未曾停留,下午便到了京城。
这次围猎让众人都疲累不已,是以各人都打算回府休整一番,奚无名也是如此,只是含碧入宫前还是特意前来见了他一面。
奚府并无什么多余的装饰,草木也只有几种,好在只有一个优点就是宽阔,是以含碧随意坐在一旁的黑漆桌椅上,摘下头上戴着的帷帽,奚无名见了她,自然也不好声张。
奚府的茶也很粗劣,奚无名不太在意这方面,不过含碧连比这个更差的茶都喝过,自然也没什么负担,她略饮了一口才对奚无名道:“奚统领可是帮了我大忙,妾定会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奚无名望着面前这个貌美女子,他还记得对方一无所有时的模样,“昭仪说笑了,不过举手之劳。”奚无名替含碧隐瞒了沈琢与她同行的事情,毕竟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后妃,就算没什么避嫌也是好的。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会成为二人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这样更不容易互相背叛。
气氛还算融洽,于是含碧又与奚无名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奚无名只目送着她远去,却想起从前与她相识的时候。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
奚无名并不喜欢冬天,寒冷刺骨的冬天总让他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比如说阿娘跪在雪地里替他求情,而他身上都是鞭伤,他连爬过去将她拉起来都做不到。
思绪很快回笼,崔府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奚无名腰间别着佩刀,他本是禁军中的一个小头领,只是奉命前来崔府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没有。
崔府如今值钱的东西都不在了,是以也没什么油水,不然也不会轮到奚无名与几名下属。
雪花落在青砖地面上,很快便消融了,禁军的靴子踏在上面,极富节奏。立在檐下的是一名女子,她身上的衣饰还算整洁,只是浑身上下并无一点珠饰,应当是崔府的女眷,不知她是不是在等人将她带走。
奚无名的目光往下,便看见那女眷赤脚踩在青砖上,一双玉足冻得通红,见一旁随行的人盯着那貌美女眷,奚无名投过去严厉的一瞥。
他素日有些积威,官职比他们略大半阶,于是众人收了目光,也不敢议论什么,奚无名看着那立在风雪中的人,想起从前的阿娘,总归是动了点恻隐之心。
他去了崔府旁一户人家,那人家见他一身禁军打扮,十分好说话借了一双鞋子给他,只是样式是一双男鞋,看上去有些宽大。
奚无名想了想,还是自己上前去将那鞋递给她,他并不擅长和女眷们打交道,也说不出什么俏皮话,将鞋子放下后便默默退到一旁。
含碧见了那双鞋,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穿上了,鞋有些宽大不合脚,不过总比她赤着脚好,“多谢。”或许是许久未曾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滞涩,不过依旧是有礼的,或许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之后,教坊司的人来了将她带走,领头的人是一位年纪略大的教习,一脸刻薄打量着含碧,评价道:“长得还算不错。”含碧并未作声,她倒是坦然接受了这位教习将她当作一件商品般的目光,只是走之前她回首看了奚无名一眼,她并未发出声音,他分辨不出来唇语。
她走之后,一旁看着年纪最轻的下属吴贵沉不住气道:“头儿,你是不是……”大家都不怎么见过女眷,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美人,怜惜美人倒也是人之常情。
“别胡说。”奚无名看了他一眼,“只是可怜她罢了。”这是实话,这名崔府女眷日后可能不会太好过。
吴贵便打着哈哈道:“是,是。”不过他还是嘀咕了一句,“不过,之前都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呢。”
奚无名的声音又和淬了檐上的冰一样冷,“别忘记自己的职责。”于是众人都安分下来,奚无名也只当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后来他升了职,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某次陛下身边的太监前来传话让他过去,奚无名有些奇怪,只是皇命不可违。
然后他就看见金銮殿上,丹墀之上,听见帘幕后面传来的声音,“你就是奚无名?”
他恭敬行礼,才答道:“正是。”心中有些惶惑,却又听见娇娆的一声笑,“这就是妾提过的,陛下觉得如何?”
“很好。”帘幕后面传来无悲无喜的声音,因着这一句,奚无名此后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他轻易地坐上了从前数年都未曾坐上的位置,他隐隐觉得那个声音熟悉,直到后来含碧见了他一面。
“别来无恙啊,奚统领。”面前的人摘下斗篷,露出那如芙蓉花一般的面庞,奚无名并不意外,含碧含笑望着他,再没有初见时的狼狈,“还要恭喜奚统领呢,如今高升了。”
奚无名并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于是含碧在心中对他又满意了一分,暗道自己并未看错人。只听他十分平静道:“这一切都是昭仪做的?”
含碧收敛了面上的笑,颇有些居高临下看着他,“奚统领缺的不过是一个引荐的机会,便是没有我,凭奚统领的本领也会扶摇直上,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奚无名笑了一声,他极少笑,不过他容貌平凡,便是笑也没有几分光彩。只见他跪地道:“昭仪对某有知遇之恩,定当报答。”
其实他不是不清楚含碧其实对他恐怕并非只是想报恩那么简单,不过他隐隐觉得这个女子如此有手段,又有野心,那么要他效忠似乎也并无什么不可。
果然,含碧面上再无倨傲的神色,只是道:“既然如此,甚好。”她重新系上斗篷,复又离开。
奚无名望着她的背影,很奇怪,看上去柔弱只是这位昭仪娘娘的伪装,其实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硬、都要冷。他确信,若是自己拒绝她,她不会顾念从前那一点点恩惠,她既然能让他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也让他能跌下来。
后来,他统领禁军,地位愈发稳固,陛下的召见也愈发多了起来,而那位昭仪总是随侍在侧,仪态万方。那时他便想,难道她如此完美,没有什么缺点吗?
奚无名又想起了沈琢,或许他也会成为如自己一样的棋子,在这方面他从不怀疑含碧的手段。
想到此处,他只觉得有趣,正好他已经厌倦了这个无趣的京城了,不知道这位昭仪娘娘日后会为这无趣的地方带来什么变化,总归是令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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