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待李含章幽幽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亥时了,浓浓夜色笼罩着小院,室内一片安静,青纱帐外燃着几盏烛灯,在风中左右摇晃。
傅氏正隔着一道帷幕坐在旁边的绣凳上,眼含愁绪的守着她。
床榻前几个丫鬟安静的跪着,为首的雪鸢挺着脊背沉着眼一眼不拉地看着床上的身影,眼里满是自责与后怕。
她没有想到不过片刻的时间,她家小姐差点就...,她不敢深想,自责与后悔在心中反复涌起。
李含章嘤咛一声,缓缓动了动身子,只觉着头昏脑涨,身子似乎有千斤重一般,整个人难受的要死。
傅氏听了声响,站起身来,掀开帷幕,急声开口,“含章,你可还好?”
李含章微微睁开双眼,有些疑惑开口,“娘?”
傅氏见她要起身,连忙扶着她半靠在软枕之上,“身子可好些了?”
见她还有些恹恹地,取了随身的秀帕为她擦拭有些汗津津的额头,雪鸢等人见她醒了,也眼含关切的跪着上前,口中关切唤道:“小姐。”
一旁的荷月端了一杯温水,跪着来到她的榻前,傅氏接过温水,喂着她喝了几口。
温温的清水划过喉咙,李含章感觉舒服了不少。
李含章垂着眼眸扫视了她们一番,心中已经想起晕厥前的记忆,脸色平静的唤了雪鸢上前,问她后面的事情,只是在场的几人都是她的亲信,自然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如今越是平静,心中越是滔天怒意。
“奴婢与小姐分开后,去了后门,与娘亲交谈一番后,才知道昨日有人打着奴婢的旗号叫了我娘今日上门,奴婢察觉着有些不对,打发了娘亲后便往老太太的院子里赶,中途碰见了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的荷月,才知道您并未在荣安堂。”
雪鸢对上小姐平静的眼神,又缓缓开口,“奴婢便与荷月分头去找,最后在丹柳湖旁的小径上碰见了院中小厮田鹏抱着裹着锦被中的您。”
“据他交代,是在染静阁楼下黄三把您交于他的,让他把您送回晓风院,田鹏带着您刚走不久,老太太便带着一群人堵在阁楼之下。”
后面的,便不用在说了。
李含章一怔,每想到这事竟然还牵连到康熙身上,要是不是他,想来今日自己已经栽了个跟头了吧,老太太千算万算,每想到选的男主角竟然会对她没有兴趣,嘲讽的笑了笑,老太太要是知道康熙早就拒绝过她了,怕是就不会选他了。
一时之间,李含章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李含章半垂着眼眸,瞧着身上盖着的芙蓉织锦被子,愣愣出神,她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如此大胆,虽说她对于贞操一事,没有像古代女子一般看的过紧,可是她也不愿意自己在别人的布局下,随意与陌生男子苟合,这事,触及到了她的逆鳞。
看来安逸的日子过太久了,会让人太过善良了,李含章内心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神色,既然要和她撕破脸皮,那自己也不必太过仁慈。
傅氏瞧她颜色渐渐好转了些许,自己守了一天一夜,身子也是疲乏的很了,便嘱咐了几句,带着侍女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含章把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雪鸢一人,如今天气渐渐凉了,更深露重,李含章便让雪鸢上来与她一同睡。
如是往日,雪鸢自不会同意,今日听了李含章的话,便听话的起身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乖巧的睡在外侧。
不知是睡的久了还是如何,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雪鸢安静的躺在身侧,见她没有睡意,便下床点了铜灯过来,与她在床上夜话,谈论了半晌,李含章觉着胸前两团软肉有些疼痛,便坐在床上半褪去衣衫,雪鸢举着铜灯,惊讶的捂住口鼻。
只见昏暗的灯光之下,李含章胸前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两团浑圆之上青紫不堪,除了那手指揉捏留下的青紫痕迹,仔细一看,竟然还有点点牙齿咬颌的印记,可见当时的场景有多么香艳激烈。
雪鸢语无伦次的说道:“他...他怎么敢?”那黄三,怎敢对小姐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雪鸢瞧着只觉着龇牙欲裂,惊出了一声冷汗。
李含章淡淡穿上衣裳,没有出声。
一连几天,李含章都待在小院里,从未外出,简亲王府曾来人,说是二福晋邀请她去京郊庄子上游玩,李含章也只是安排了雪鸢亲自过去推辞,只说是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她,等痊愈后亲自上门给她赔罪。
至于康熙,李含章有意回避,虽都在同一个院子,两人几日也是没有见过。
翌日,早膳过后,府外的管事匆匆而至,荷月带着他穿过内院,到了李含章的书房外。
康熙倚在银杏树下,双手抱胸,目光沉沉。
管事张恒约莫三十岁左右,脸颊清瘦,双眼清明,留着时兴的山羊胡子,略显老气,穿着一身青衣长衫,进入书房内,微微垂着眼眸,恭敬行礼,“见过大小姐。”
李含章埋首执笔,奋笔疾书,听了响动,便放下狼毫,直起身子,口中轻道:“起来吧。”
常月端着铜盆上前,李含章净手过后,接过雪鸢递过的月柔布仔细的擦干了双手。
张恒恭敬的起身后,仍是低垂着头颅,眼角只敢看着李含章的裙摆,又才双手奉上这个月的账本,“大小姐,这是这个季度的账本,请您过目。”
张恒跟着李含章不过五年,却深得李含章的信任,他为人冷静自持,能力出众,曾经在康熙十二年取得了秀才的功名,
也正是这一年,这个原本前途光明的读书人毅然投笔从商,来到了李含章身边。
李含章翻看了几眼账本,便放在一旁,对于李含章来说,账本这种东西可信度不高,特别是在这个没有电脑监管的年代,不过她对于自己的人,基本的可信度还是有的,特别是眼前这个自尊心极其强烈的曾经的读书人。
张恒少年时学富五车,年少便在家乡颇有才名,后来一路顺风顺带来到了京城,文章审时度势,言辞犀利,针砭时弊,一时之间意气风发,风头无两。
初到京城,年少自傲,写了几篇抨击权贵的豪言壮语,锋芒毕露,钢过易折,自问才华不输旁人却就此名落孙山,不时有人寻衅滋事,未婚妻被京中纨绔调戏,羞愤自尽,父母无缘无故双双病逝,自此从前追随其左右的才子佳人弃如敝履,才渐渐醒悟了过来,掩改锋芒,一时间已经没有继续考取功名之心,整天浑浑噩噩,一代才子就此陨落,整日饮酒买醉,不复从前。
后来李含章的酒肆有竞争对手闹事,诬陷其菜品不洁,因着这酒肆平日里对他多有照顾,张恒眼见掌柜的百口莫辩,便出手相助,寥寥几语便戳破了对手的把戏,自此走入李含章视线。
李含章不忍他埋没了才华,愿意供着他重新读书科考,此人却直言拒绝,言自己再无功名利禄之心,只愿在李含章手下,做一个普通的随从,在世上安身立命。
前程往事已入过眼云烟,如今他已是大小姐手下总览京畿之地所有商铺的总管事了。
“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李含章坐在案桌后,淡淡开口,“从今日起,斩断与侯家及其关系亲厚的几家所有的经济往来,若是有人问起,你自寻了理由打发了去,务必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京城我李含章与侯家,从此在无往来。”
张恒有些疑惑,候氏是府中老太太的娘家,靠着这层关系一直依附着李府,在京中也有着不小的基业,不是前几日才过继了五房的弘少爷,按说三房与五房的关系更加紧密,与侯府也该更胜从前才是,如今却对候家如此,莫不是?
张恒小心翼翼抬眼去瞧,对上李含章平静无波的眼神,蓦然一惊,“小的明白。”
等张恒离开后,雪鸢上前,“昨日言高少爷在天香阁宴请朋友,期间拿出了一座洋钟展示,引得众人围观。”
洋钟是稀罕的东西,整个大清也就只有皇宫中才有几座,李含章因着前世的习惯,有船只去海外的时候,便专门买回来的,到手以后也不敢大肆宣扬,平日里只放在染静阁内,毕竟宫中都没有几个的东西,你若是旁若无人的大肆宣扬,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李含章手指敲打着桌案,闻言微微一顿,嘲讽的笑了笑,开口道:“派个人去顺天府衙门报案,就说恭贺太皇太后明年千秋寿辰的贺礼自鸣钟丢失了。”
李府豪富,宫中几个巨头过寿辰的时候,都要进献礼物以表心意,太皇太后明年二月份的千秋寿辰,如今便开始准备了,也合情合理。
雪鸢一惊,若是只是去报案丢失东西都还罢,可要是加了后面那一句话,那李言高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雪鸢有些迟疑,“小姐,您可要想清楚。”
李含章眼神冷然,“他都不怕死的出去张扬,如今也不能怪我,这都是他自作自受。”
李含章从现代而来,的确是不愿意随意打打杀杀的,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不会杀人,相比于自己的性命,她还是更愿意让其他人去死。
如果不能自圆其说府中为何有此奢侈之物,李家很有可能就会惹上皇家注意,这不是李含章所愿意看见的,一旦惹上上面的人的注意,到时候,很有能死的就不只是李言高一人了,毕竟历史上有沈万三的前车之鉴。
雪鸢机灵,已让明白了李含章的意思,闻言也不在相劝,出了院门,派了府中管家往顺天府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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