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卯时一刻,天色蒙蒙亮刚露出一丝白边,李含章便睁开了眼睛,雪鸢扶着她起身,几个丫鬟便鱼贯而入,彩月捧着清水,荷月奉上香膏,镜面梳妆一番后,李含章想起昨晚那人,便开口问道:“昨晚那人如何?”
雪鸢挥手示意丫鬟们退下,为她整理衣衫,轻声道:“昨夜连穿衣都不会,叫了人教,自己又练习了大半夜,想来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了。”
李含章沉吟半晌,道:“找人盯紧些,无论是不是失忆,都不能大意了,叫人在城里问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雪鸢捧着帷帽,微微颔首,“您放心就是。”
卯时三刻,众人简单用过了早膳,便整装待发。
李含章一袭碧色流沙裙,耳边上一对白玉流苏耳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甚是显眼,头戴帷帽出了破庙,上马之前看见了康熙一身青色短打,矗立在她马前,李含章斜了他一眼,笑的意味不明,随后翻身上马,高声道:“启程。”
康熙与她对上眼神,有些茫然,却也翻身上马,莫名的他的骑射功夫很好,身体仿佛自己便有记忆般,很是娴熟。
一路疾驰,康熙的目光都是紧紧跟随着前方那碧色身影,他心里总觉着,最前方的位置应该是属于他的,心中暗自奇怪,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午时前,一行人入了城,沿着雕梁画栋的街道缓慢穿行,康熙勒着马绳,颇有兴趣地看着街上这熙熙攘攘的景象,街上贩夫走卒沿街叫卖,各色店铺琳琅满目,坊中院落袅袅炊烟,不知为何见着这样的场面,康熙心中有些淡淡的满足感。
慢慢靠近了内城,街上的人便少了许多,街道也比外城更加干净整洁。有道是东富西贵,内城以东住的多是富商显贵,多大宅,内城以西靠近皇城,多是达官贵人,多府邸。
李家有幸在东城内有一座大宅子,这还是李含章十六岁那年,花巨资从一富商手中买下的,一炷香的功夫,众人便停在了李府大门外,门前蹲着两座石狮子,朱门粉墙,颇为气派。
此时李府大门紧闭,外面站着几个家仆,见了一行人,赶紧上前拱手抱拳行礼,“见过大小姐。”
李含章点点头还未下马,便有一个留着山羊胡,身材微胖,面带笑容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是含章回来了,”李守信早就叫人盯着府门,一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
李含章捻指掀开帷帽,打量着眼前人,“多日未见五叔,倒是让含章想的紧呐。”
“瞧着五叔的样子,也是思念含章呢,这出门迎接还是十几年来头一回呢。”
李含章十二岁开始做生意,十几年来外出频繁,这有人在府门外迎接还是破天荒的十几年来头一次呢。
李守信脸皮有些发胀,却还是尴尬的赔笑,上前为她勒马,“瞧含章说的,好似五叔心里不疼你似的,五叔可告诉你,五叔要把你弘弟过继给你爹,以后呀你也有亲弟为你分忧咯,你说五叔疼你不。”
李含章闻言“噗嗤”一声笑的花枝乱颤,纤细的腰肢匍匐在马上,手握着长鞭,居高临下的望着李守信,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是一片冷然,“五叔真是爱说笑,为我分忧?就凭李言弘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当我亲弟,他也配?”
“你—,”李守信再不复刚刚阿谀奉承的模样,嘴角抽搐,语气森然,“含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才好,毕竟言弘虽是个废物,却是你说一他不敢说二,不像其他几房侄子们,与你唱反调,五叔我也是为你着想。”
这到是,大房、二房因着是一个亲祖母,自是包成一团,大伯李守仁自以为是长子,早就把李府的家财视为己有,就等着老三李守礼一蹬腿,这万贯家财收入囊中。
老四、老五两房自觉在争夺家产之中出于劣势,便听其母侯氏想着的主意,把自己儿子过继一个给三房,毕竟这万贯家财都是三房李含章挣下来的,等她有了亲弟,这家财自然就与老大、老二无关了。
“这就不劳烦五叔操心了,”说着李含章夹了夹马肚子,一个飞跃,从李守信的头顶上跃过,跨过了阶梯,来到了大门前,利落的翻身下马,看着李守礼狼狈的蹲在地上,李含章嘲讽一笑,径直进了大门。
康熙坐在马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脑中还回荡着李含章那划过空中的纤细腰肢。
李含章先是回了她的晓风院,进了垂花大门,此处椒院精致艳彩,锦绣夺目,廊下种着几珠奇珍异草,七八个丫鬟嬷嬷候在院落等候差遣,雪鸢等几个贴身侍女上前,为她梳洗,换上了水红色芙蓉暗纹的常服衣衫,才出门往父亲的院落而去。
穿过抄手游廊,走到院落拐角的假山旁,便听见一声音有些艳羡的说道:“这三爷同意了过继弘少爷,春燕姐姐以后是有福了。”
另一声音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过继了又怎样,这诺达的家财还能被五房独吞了不成,大爷他们才是长房嫡子呢,在怎么也越不过他们。”
李含章因着连日奔波,本就心情不妙,她平日对下人都颇为和善,可今日还未进家门又被李守信给恶心了一遍,如今又听了这墙角,心情更差,厉声开口,“没规矩的东西,主家宽宥,倒是纵的你们一个二个失了分寸,雪鸢,把人送到庄子上去,让常嬷嬷好生教教规矩。”
“是,”雪鸢见两人还窝在里面不肯出来,冷哼一声,“还不滚出来。”
只见两个作丫鬟装扮的女子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见了李含章便害怕的跪了下来,“大小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李含章未予理会,径直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雪鸢一双眸子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常月,把人送庄子上去吧。”
跟在身后的常月安静走了出来,轻声开口,“雪鸢姐姐放心。”
说罢便向身后挥手,自有两个小厮弓着身子走了过来,拖着两人出了月门。
李含章长驱直入,进了李守礼辛文院。
一路上小厮丫鬟见着她无不恭敬行礼。
辛文院内有五间房,门窗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院内颇为素雅的种着些花草,看着即清幽又雅致,正适合李守礼养病。
李守礼院内的管家李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着她过来,便恭敬上前,“大小姐,老爷与夫人正在房中,老太太与其他几房的人也都过来了。”
李含章笑了笑,“这是都等着我呢。”
李福听了这话,恭敬的垂下了头,不敢多言。
李含章进了大门,穿过紫檀木大插屏风,未见着人便笑着开口道:“这是都等着我呢,让大家等久了,倒是含章的不是。”
院内各房的丫鬟皆屏气凝神,恭肃严整的低垂着头颅,“给大小姐请安!”
李含章进入屋内,便见着她娘一身杏色薄罗长袍倚在门口等着她,见了她便握着手,温声叫了一句,“含章。”
李含章笑了笑,眼中有丝暖意,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唤了一声娘。
室内灯火通明,高堂之上坐着一位两鬓如银的老妇人,穿着一身四喜如意云纹锦缎,头上带着褐色福字抹额,面容慈祥,下方端坐着几房伯叔们,婶娘们也立在后方,各同辈兄弟姐妹们又立在另一旁,就连李含章的父亲也气息微弱地窝在一旁的八仙椅上。
一大家子立了一屋,满满当当,神色各异地看着堂中光彩逼人的李含章。
如今这么多人口都是原身爷爷的功劳啊,李含章心中打趣的想着,无视身上的种种视线,眼角带着笑,声音娇软着微微屈膝,“给祖母请安。”
侯氏笑容和蔼,望向身后的大丫鬟,“快,扶大小姐起来。”
李含章不等丫鬟近身,便已经站起了身子,对着坐在下手的李守礼低声唤了一句,“爹爹。”
李守礼脸色青黑,两夹消瘦,显得颧骨极高,见了李含章,便撑着身子,哆嗦着伸出手,“含章,你五叔要把言弘过激给我们这一房,爹与你祖母已经同意了。”
声音兴奋激动,看来是真的高兴。
李含章垂着头看着他爹瘦的只有一层皮的手,心中起了戏弄的心思,快速移开了目光,“那真是喜事了,含章在这儿恭喜爹爹了,对了,含章也有一桩喜事要说给大家听呢。”
李含章顿了顿,一一扫过屋子里众人,把所有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轻笑出声,“我要成亲了。”
此言一出众人豁然睁大了双眼,就连雪鸢也惊讶不已,眼角不停的抽搐,悄然打量了众人神色,蓦然垂下头颅。
侯氏有些愣住了,随即悄然握紧了扶手,强笑着开口,“这是好事啊,你年岁渐长,只是不知这是哪家公子?”
李含章今年二十二岁了,要是别家的女子早就嫁人生子了,也就是李含章,掌握着李家的经济命脉,及笄之时李家众人便囫囵了过去,后面接连几个伯母家的侄子上门提亲,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她自是清楚,李含章瞧不上一律婉拒,李家众人也乐的她留在家中,一拖就到了她都二十二岁了。
本以为她就此歇了嫁人的打算,谁知今日爆出这一个大雷,难到是不愿意老三过继子嗣而故意的吗?众人心中揣摩。
大伯母韩氏也僵笑着开口,“就是呀,含章,可要打听清楚了,不要别人是为了图咱们家的钱财才是。”
李含章坐在中间的软凳上,侧着身子把玩着手挽上的翠玉手镯,那手镯颜色翠绿,无一丝杂质,摸着手中温润生温,“这到不用大伯母关心,虽然他身无旁物,孤身一人一穷二白的,我也就是瞧的上他那张脸,哦,不对,他还有一个优点。”
见大家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李含章才轻笑着出声,“最重要的就是少了一大家子亲戚,我也省了许多麻烦,你们说是不是。”
一时间众人脸色五彩缤纷,李守礼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的开口,“这样一个人怎好与你相配。”
李含章闻言,转过身娇嗔了一句,“我是爹的女儿,爹自然是把我想的天好地好的,可奈何在世人眼中,女儿虽有花容月貌,可也是年岁已大,又常年奔波在外,稍优秀的公子少爷也看不上我呀。”
李守礼一时也哑了口,喃喃道:“那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嫁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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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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