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关注度是十分制,那么康熙对太子足可以打上十一分。
所以毫无意外的,当日发生的事情,很快地就传到了康熙耳中,对此沉默了片刻的皇帝是这样说的:“把那个小多调去古董房当差吧!”
是小多而不是辛夷。
“嗻。”梁九功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
康熙撂下手中的奏章,端起旁边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这么说,太子和皇后,相处的还算不错?”
“应该是。”梁九功说:“这几次去坤宁宫请安,都是太子殿下主动要求的。”
康熙闻言轻轻哼了一声。
那女人气人的本事一流,拉拢孩子的手段却是三流。
无非就是给吃给喝,陪聊陪玩而已。
“皇后最近都在干什么?”
“也无甚特别的,娘娘德行昭著,每日去太皇太后那请安,从不落下。对嫔妃们也十分优容宽和,不过——”
康熙挑眉:“不过什么?”
梁九功表示,最近这段时间,皇后娘娘开始频繁召太医为自己请平安脉。
康熙一怔,随即下意识的往前倾了下身子:“她病了?”
“也不是。”梁九功说:“太医说娘娘的身体很康健,然而不知为何,娘娘却好像并不十分相信,还曾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身体不好,恐怕要红颜薄命。”
康熙闻言心头淡淡一怒。
“胡闹!哪有人好端端的,非要自己咒自己!”
梁九功心想谁说不是呢。
康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此事颇为在意,在意到,第二天下了朝他特地拐去了坤宁宫一趟。
对于皇帝陛下抽风似的大驾光临,元夕是既觉得惊讶也觉麻烦。
但不管怎么说该接待的还得接待。
“皇上喜欢喝什么茶?”请了人坐下后,元夕说:“臣妾这里有上好的龙井和猴魁。”
回答她的不是康熙而是伺候在一旁的梁九功,他说:“回禀娘娘,万岁爷最喜的是碧螺春。”
那坤宁宫可就没有了。
元夕对此表达了深刻的遗憾。
康熙看着眼前的女人,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淡青色缎地竹兰花团纹连裳旗装,梳着倒垂式的小两把头,白如玉石的耳垂上坠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整个人看着特别娇嫩,有点软乎,似乎很好欺负的样子。
康熙:“龙井就行,没那么多说道。”
于是最后锦心端上来的就是七分热的龙井茶了。
周围伺候的宫人们极有眼色的全都退了出去,元夕也想走,但显然走不掉于是只能坐在这里傻乎乎的陪着。康熙慢悠悠的喝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注意到手边紫檀雕花的炕桌上竟摆着几本书。
康熙心中略感兴趣,于是伸手翻了几下。
好家伙——
有纳兰容若的诗集大全。
有翰林院编写的《大清一统志》。
甚至还有全是洋文的《几何原理》。
口味倒是挺广。
康熙指着那本《几何原理》问元夕:“你看得懂?”
应该比你懂,毕竟她大学里有一门课程叫:高数。
但是不能说,说了只能徒惹麻烦。
于是她十分干脆地表示:“看不懂,就随便翻翻的。”
康熙闻言目中似乎闪过一丝失望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元夕看错了。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康熙眉头微挑:“这是纳兰容若的词。”
元夕点头,心想: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皇后韶华之年龄,青春正好。为何无端喜欢这些不吉之词。”康熙看着她:“朕听说你这段时日总是长吁短叹,闷闷不乐,还言说自己命不久矣?”
“绝无此事。”元夕对此给予了坚决的否定。
“哦?”康熙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于是元夕就知道,自己多少还是要给出一个答案的,哪怕这个答案是现编的。“能够成为陛下的妻子,大清的皇后,怕是已经用尽了臣妾毕生的的福气,所以臣妾是怕……”福气用的太多,接下来自然就是不幸了。
“无稽之谈。”康熙打断了她的话,只见这个男人特别傲娇的哼了一声,而后定声说道:“朕是天子,你有朕的庇佑,福气断然少不得。”
赫舍里氏也被你这个天子庇佑过,可她还不是嗝屁了。
元夕终究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眼见康熙有被糊弄过去的意思,于是立刻非常乖巧地应承道:“陛下说的是,臣妾以后……以后不会在胡思乱想了。”
这还差不多。
康熙垂下眼睛,继续喝茶。
气氛一时之间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康熙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留下来吃顿晚膳,毕竟已经整个时辰了,而等到用完膳后,要不要再顺道留下来过夜,毕竟他的确冷落皇后太久了,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就在康熙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之时,一道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纳兰大人,长得真有那么好看吗?”女人看起来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我听人说,他生的是芝兰玉树,好似天上仙人,如星如月,如琢如磨,不沾人间半丝烟火,是位旷古难寻的绝美男子。皇上,皇上。他长得真有那般俊美吗?”
康熙:“………”。
最终,皇帝陛下还是走了,而且观那背影,多少带了一丝气急败坏的味道。
天气开始变得寒冷起来。
元夕的身上也换上了厚实的夹衣和棉袍。
这一日,又是一次寻常的请安。
一身绛色缂丝花卉牡丹纹旗装的贵妃佟佳氏,用着笑意盈盈的口吻,当众告诉元夕说:“臣妾给皇后娘娘道喜,乌雅贵人昨日被太医诊脉,确认已怀有身孕。”
“真的?”元夕讶然道:“这么快?”
此话一出,乌雅氏的脸色瞬间变得羞红起来。
“咳咳,本宫的意思是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元夕咳了两声后,尽量找补起来。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她这般平常心的接受……
“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让别人替自己生,贵妃娘娘的这招借腹生子,还当真是好算计啊!”毫无疑问,这是一道充满挑衅与嘲讽意味的说辞。而说出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阿哥胤禔的生母,纳喇氏。
“惠嫔这是何意,你的话,本宫倒是有些听不懂呢。”佟佳氏的面色倏然冷淡下来,视线也定定的看向了对方。然而纳喇氏却并不在意。她这个人性子素来泼辣,喜欢掐尖,最重要的是她为康熙上下了长子胤禔,所以在妃嫔中格外的有底气,即便是贵妃当面,她也不怵。
“我说什么,贵妃娘娘心里自是明白,何必在这里装蒜。”纳喇氏笑呵呵地说道:“只可怜了乌雅贵人,十月怀胎何等辛苦,却要一朝被它人夺去,至此以后,儿子不是儿子,亲娘不是亲娘,真真是叫人扼腕叹息啊!”
乌雅氏闻言美丽的脸蛋开始渐渐苍白起来。
“够了!”最终,还是元夕发声阻止了这场纷争。
只见她用着一种很严肃的目光看着纳喇氏,毫不留情地责备道:“没有影子的事情,不要在这里瞎说,你身为宫嫔应该谨修口德而不是无事生非,时时挑衅别人。”
皇后到底是皇后。
她一开口,纳喇氏心中在不服气却终究不敢当面顶撞。
如此,这件事情就算是滑了过去——起码表面上来讲是这样的。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清军与吴三桂的战事也因此暂时告一段落,十一月的时候,康熙从京城出发,带着太子和大阿哥去谒拜孝陵,以及巡查近边。等到回来之后,又公然下旨,建立南书房制度,并命讲学士张英与高士奇入值。
一时之间,这二人身价倍增,即便后宫中人也多有耳闻。
“皇帝如此重用汉人……有些满人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慈宁宫中,孝庄正在与康熙说话。
元夕也在。
她守着个泥巴炭的小红炉,正咕噜噜的煮茶。
“张英谨慎持重,为人厚道,不干预外事。高士奇博学多才,能诗文,擅书法,精考证,最关键的是聪明机敏,识时务。”康熙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只听其略带嘲讽地说道:“朕倒是也想重用他们,可皇阿么看看,那些个关内老家八旗勋贵们,除了整日上蹿下跳外,有几个是能派得上用场的。”
孝庄闻言抿着嘴巴笑了一下。
康熙抱怨了一大通后,很快地,便话题陡转,说起了今日来此的目的。
很简单,他没钱了,想要向自己亲爱的皇祖母“接济”一些。
“不多。”康熙笑嘻嘻地比划了一个手势:“十万两就好。”
孝庄闻言立刻说道:“十万两?你把我这把老骨头卖了,看值不值十万两吧!”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不用说,祖孙两个开始就【钱】之一字上开始了斗智斗勇。
最终,康熙获得了“惨胜”,因为孝庄只肯出三万两。
“孙儿告退。”多少带了点郁闷,皇帝陛下打了个千。
孝庄这个时候却突然对一旁始终呆呆守着炭炉的元夕说:“皇后,你替哀家,去送送陛下。”
哦!
元夕乖巧的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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