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疾病缠身的妇人接济了一位旅人。
那人自称「通灵者」。
来时,肩上站着绿眸暮鸦。
离时,留下一颗红色果子。
妇人吃下红果子,身体竟沾了恩宠似的痊愈了。
可是到了第三天,原本繁华的村庄受蝗虫侵袭,即将收获的粮食被吃得一干二净。
第七天,天降灰色雨,村口起了离奇大火,风助火势,整个村庄彻底从地图上消失。
从此,再没有人见过黑羽之鸟。
暮鸦成了通灵者的唯一代名词。
不要受它的恩惠,不要看它的眼睛。
——《一位通灵者与祂的暮鸦》维斯珀著
对面牢房的疯子喊了一整夜,还停留在圣经的第一个章节,莱茵站在铁栅栏后面听着。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
绞刑官拿着一根绳子——那是根据身高、体重定制的,保证每个死刑犯安全死去,不多受一丝拖延的痛苦。
按照流程,牧师念完罪状,通读了祷告词。
「反人类罪……流浪儿……实验室事故」
一串字眼落入耳中,几个画面快速在脑内闪过。
那天在法庭上,提供关键「证据」的竟然是莱茵最信任的助手。
时间刚刚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监牢高处的窗户里射进来。
“您有遗言需要带给亲属朋友吗吗?”牧师照例询问。
他听说过这位颇负盛名的医学教授,不仅是皇家学会最年轻的荣誉会员,还出过好几本畅销书。
“没有。”
莱茵知道他们怎么看他——疯子、杀人犯、科研恶魔。
现在失了势,更是没有人来探望过。
绞刑官把莱茵推到指定位置,准备拉紧绳子:
“等会别挣扎,动得越厉害,死得越慢。”
这实在是一句多余的话,求生是人的本能。
莱茵以为自己敢于直面生死,直到身体猛然下落,引发的失重感让人无所适从。
「体重六十五公斤,离地高度80厘米,死亡时间会在……」
他试图胡乱想点事情,但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医学教授,并非数学家。
疼痛让人失声,也让死前的感官变得异常清晰,莱茵耳边传来翅膀扇动声。
「哪里来的鸟?」
一旦有问题在心里生了根,莱茵就很难不去想它。
他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憋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黏腻汗味和潮湿的铜锈味。墙上挂了不少黑白照片,看起来像是剧照。
「这是哪?」
「我不是死了吗?」
莱茵没有宗教信仰,如果一定要用科学来解释现在的情况,他……解释不了。
但从眼前的一切可以判定:世界仍然在运转——它依然有规则、有结构、有因果。
这就让人心安了些。
“莱茵,脑袋还疼吗?表演快开始了,要逃跑的话,就只有现在这个机会。”
说话者脸上长着灰色雀斑,还有一双漂亮的棕色眼睛。
莱茵摸了摸自己的头,果然裹着一层纱布,包扎手法十分随意。
还不等他回话,地板「咚咚」震起来,有人正沿着旋转楼梯走上来。
——是一个戴着毛呢高礼帽的小老头,边走边拍着手:“铁漆镇的贵客们都落座了,手脚给我麻利点。”
像有条泥鳅被扔进了杂鱼堆,房间里的男男女女动作快了起来。
“你还记得吗,他是红磨坊剧院的经理——老昆特。”灰雀斑招招手,“边走边说。”
任何时候,相信一个陌生人都是疯狂的。
但跟着走,能获得新情报的概率高达78%。
莱茵没再犹豫。
他们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排着三支队伍。
化妆师站在每支队伍最前面,手法粗暴,嘴里喊着“快,快,快”,把白色、红色、金色的颜料和粉末随意地往人脸上涂。
据灰雀斑所说,新政府虽然已经成立半年,但在铁漆镇,以哈罗德将军为首的旧势力依然气焰嚣张,到处都是不安分的乱党起义。
直到最近,凯勒姆将军上任,两方才有了机会坐下来谈谈,地点就选在了红磨坊剧院。
为此,班主老昆特排练了2周大戏。
他们俩都是刚从船上买回来的新人。
奇怪的是,莱茵根本没听说过灰雀斑口中的地名和人物,也不记得自己在船上救过对方。
像他们俩这样的群众演员,在灯光照不到的舞台上也有位置。
即便现在看起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是戏散了,每个人都会变成今晚的「主角」,被送到某个贵族包厢内。
或许也会有人自己走进去。
谁知道呢?
趁着人多,灰雀斑走到角落里,背过身敲了三下墙壁,墙壁竟然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隙。他把五枚圆形金属币递了进去,莱茵只看得到一面,像是盛开的紫罗兰。
「应该是钱币?」
没想到门完全打开以后,两个房间竟然是连通的。
按照这个烧钱办法,两人又穿过四个房间,也用光了莱茵仅有的卖身钱。
灰雀斑:“再有两扇门,我们就可以离开剧场。”
这里也是个化妆间,光是化妆台就有整整10个,主角和配角们每2个共用一名化妆师。
莱茵依然保持警惕。
同样初来乍到的灰雀斑对剧场过于熟悉了。
此时,化妆室的正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门板可怜兮兮地倒在一边,碎了一地木屑。
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砰——”地一声,子弹射中了离莱茵最近的演员,混乱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化妆师吓得把工具盒打翻在地,空气中扬起红色、粉色、黄色……多彩粉末,在灯光下颇有戏剧性。
虽然不是在舞台上,一场好戏却已经拉开帷幕。
剧院经理,也就是那个矮小的高礼帽老昆特,从门框后挤进来,气喘吁吁地问候:
“瑞尔大人……瑞尔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领头的瑞尔是凯勒姆将军的副官,穿着银色铠甲,胸口处印着红色徽章,仔细看也是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他拿着手里的画像,继续对着人群辨认。
“我收到消息,剧院有乱党。”
“乱党?怎么可能!这些孩子都是我买……找回来的,都是可怜的孩子。”
老昆特也跟着走近,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完了完了,偏偏是主角死了!!」
「要是被外头的贵客们知道,新戏开了天窗,那剧院算是彻底完了。」
瑞尔停在莱茵面前,举起枪:“演员表上没这个人。”
老昆特眼睛滴溜一转:“当然,这位才是我真正的主角,为了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他总不能说,主角已经死了吧,而且可能还是乱党?」
瑞尔低头看了一眼:“那就抓紧吧,不要误了时间。”
士兵离开后,老昆特立刻教训起人:“听到没有,都给我抓紧。你这条杂鱼,现在是主角了。”
“我?我没有答应。”
“听听,大家听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杂鱼,口气竟这般大。”老昆特冷笑着,“等你今晚爬上哪位大人的床再来拒绝我吧。”
剧场里的演员都是人精,赶紧围过来轮番给莱茵讲戏,换上新戏服,生怕这位已经露过脸的“主角”趁乱逃走。
莱茵抿了抿嘴,早就没有灰雀斑的身影。
晚上的大戏说难也不复杂,只要注意重点站位,等着和道具完成互动即可。
原本莱茵一百个不配合,可当他被扭送到舞台候场区,却被正在布置的道具吸引了,表示无论如何都想参与一次。
在开始前,道具师最后一次检查道具。
大家都在闲聊。
“今天的票全都卖完了,老昆特肯定乐坏了吧!”
“他正发愁呢,听说凯勒姆将军还没现身。”
“但是哈罗德将军已经来了。”
二楼两个包厢,一个亮着,一个暗着。
傍晚六点,好戏准时开场。
在气势磅礴的背景音乐声中,群众演员连番上场,气氛烘托到**,最里层的暗红色幕布被拉开,莱茵站在小舞台上缓缓升起,面前摆着个四角坩锅,镇定得像是排练了上百回。
他按照顺序把液体倒进坩锅里,如同化学实验般,坩锅里升起巨大白雾,蔓延到整个舞台。
群演们围在上来转圈、舞蹈。
只是莱茵穿着的衣服,不如说是挂着的两块布,靠一条丝绒绸带勉强维系着体面。哪怕是最简单的抬手动作,袖子到腰间的皮肤也会一览无余。
在刺眼温热的灯光下,还会出一层薄薄的汗。
如果是平时的莱茵,就算被当场绞死,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但他现在完全专注于道具师的小机关。
音乐声在此时变得庄严肃穆,细细密密的雨丝自穹顶而降,观众们仿佛接受洗礼般扬起脸。
——所有人都被室内人工降雨的小戏法吸引了。
直到一只黑鸟破开雾气飞向穹顶,嘶鸣着盘旋。它的尾羽在空气中闪着划出不同寻常的七彩流光。
观众席内传来尖叫声:“瞧啊,是绿色眼睛的黑乌鸦……也太真了……”
“不,那是暮鸦……是真的,它来取人性命了……”
“暮鸦?只有「通灵者」才能召唤出来的厄运使者?”
气氛危险,却也很抓人,观众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老昆特的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
「白雾只是用干冰做出来的小伎俩,那只该死的黑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群众演员都吓得冲下了舞台,后台乱作一团。不知是谁,提前拉断了道具绳,红色浆果自空中落下。
沉浸在氛围中的贵族,也不再谈论什么举止,疯了似的去抢,直接往嘴里塞。
——好像谁吃了,就获得了赏赐般。
老昆特就近抓住身边的壮汉:“把那条杂鱼给我押下来!”
「按照剧情剧情,必须将『通灵者』绳之以法。」
可惜,没人敢动。
绿眼暮鸦凌驾于高空,伴随着低哑的喉音,终于逐渐压低身形,楔形尾羽在所有人头顶滑过,最终朝舞台飞回,落在主角右肩。
一瞬间,莱茵仿佛回到了受绞刑的清晨,呼吸变得困难,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了心脏。
慢慢地,情绪平复,他甚至对暮鸦的出现感到熟悉。
“莱茵,生死由你。莱茵,生死由你……”
暮鸦的尖喙一张一合,在说什么囫囵话,听着十分不解。
而这时,来自二楼包厢的子弹迅速划破白雾,暮鸦消失了。
“快去啊!!”在老昆特破音怒吼下,莱茵终于被拉下了舞台。
幕布缓缓拉上。
观众席惊魂未定,又爆发出热烈掌声。
“太精彩了,我差点以为是真的!”
哈罗德回到包厢:“有意思,把台上那个人给我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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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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