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克看着画像,立刻明白了:“您是要找科尔多瓦少校!不过中校也伤得很重,现在还在休养中,没这么快能来见您。”
莱茵想了想,又画了一张弗兰。
加里克卫兵这下犯难了:“我没见过这个人,他是您的朋友?”
「朋友」对于莱茵来说太陌生了,他呆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加里克:“是个男性,脸上有伤口,把画像拿给其他同事应该不难找。”
莱茵也跟着起身。
加里克马上过来搀扶:“您不能去,尤安中校有命令,您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他,这会儿他快来了。”
等待是最没用的事情,莱茵径直拉开了船舱休息室的门。
通道的地板铺设了压花地毯,走起路来连声音都没有。门外同样陌生,应该是他从没有踏足过的一等舱。
加里克也是心软的人,他知道莱茵刚从三等舱死里逃生,此刻要去找的人一定非常重要。
“那还是我陪您去吧,等我一下。”他细心地把房间里的纸笔带上。
一路上,据加里克透露,不出意外地话,圣尤诺号将在后天早上到达。
“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获救的!”
乐观天真的加里克是这样说的。
如果莱茵此刻能说话,他一定会冷漠地回应:虽然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但如果缺少对形式的判断,那就危险了。
感染人数远比他预料得多,严重的患者都在餐厅集中管理,情况好点的重新分配在包厢内,整个二等舱严格实行管控。
莱茵初步预判,有四分之一的人撑不到后天早上。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患者外露的皮肤都有灼伤痕迹,草化的痕迹反而很浅,更接近马车里的的赫尔曼身上的症状。
想到这里,他迅速往通道的窗边走去。
加里克还以为他想去甲板上,眼疾手快拉住:“外面在下灰雨,您不能出去!”
玻璃上已经浮起一圈细密的雾气,莱茵擦了擦,向外望去。灰雨是飘下来的,一点一点,如同被掸落的灰烬,落到海面上甚至没有一点水花。
然而他清楚地看到,浓灰色的天空中有一只翻滚的海燕,它的羽毛像是被火燎过,有不同程度的翻卷,没过多久就跌进了海中。
要不是如此,他真的就以为,那是一场不值得一提的小雨。
——世界上很多侵入骨髓的伤害,一开始就是这样不起眼。
虽然玫瑰号的舱体是特殊材料打造的,灰雨不会造成打击。但空气中的分子是流动的,莱茵之前住的城市就很爱下雨,一整个雨季,家里的被子都是黏糊糊的。
所以他猜测,是这场灰雨导致了热瘴症的变异。
这时候,背后的过道上传来骚动声,两名卫兵押着一人正往餐厅管制区走。
“我可以出钱,出很多很多钱,只要我早点用上银雨,根本不用去集中区。”
听声音耳熟,莱茵转头——没想到是灰雀斑。
灰雀斑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整个人触电般挣扎得更厉害,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卫兵,朝莱茵扑过来。
加克里立马将人护在身后:“不得对赫尔曼先生无理。”
“赫尔曼?你原来就是那个从三等舱逃上来的药剂师,莱茵,真有你的。”灰雀斑又露出招牌笑容,“这次是爬上了谁的床?”
莱茵被问得当头一棒,捏紧拳头,嘴巴动了几下依旧无力发声。
他早就看出灰雀斑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在剧场脱逃时,如果没有莱茵的那一份卖身钱,灰雀斑根本走不到最后一扇门,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人先逃了。
“我最听不得这种下三滥的污蔑,快把人带走!”加里克火冒三丈,却还要转头轻声安慰莱茵,“灰雨会让人得臆症,我相信您不是这种人。”
莱茵在心里冷笑,那恐怕就是灰雀斑的真实想法。
虽然同为卫兵,但那两人还挺听加里克的话。蛮力一出,灰雀斑被拖着离开了,不过他仍然不死心地嚷嚷着:
“我要举报揭发,这个男人是叛贼凯勒姆的情人!我亲眼见到的!……我不要去集中区……”
莱茵倒也没惊讶,政权的世界就是这样的,贵人随时都会失势。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疯了,疯了,为了活下去,什么谎都能撒了。”加里克摇着头,迅速将莱茵带离。
两人刚回到一等舱的休息室,房间里已经有人在等了,除了莱茵见过的医师利兹,还有一个穿着红巾军装,肩上别了两颗星的人。
那人见加里克进门,就立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带着赫尔曼先生去哪了?不是说好他醒了就来叫我吗?”
“哥,哥,给点面子吧,我已经第一时间让人去叫了。是你来得太慢……”加里克说到后面,甚是理亏。
“别贫,我要和赫尔曼先生聊几句,你先退避下。”
加里克倒是回得有理有据:“尤安中校,赫尔曼先生嗓子哑了说不了话,我可以代表发言。”
尤安看了一眼:“行吧,上校都叫上了,我只能公事公办请你留下。”
稍加一看,他们同为浅棕发色,只不过尤安的是寸头,加里克的偏长些微卷;而且眼睛都是好看的琥珀色,确实有兄弟相。
终于来了个话事人,莱茵再次拿出弗兰的画像。
“尤安中校,可以找一下这个人吗?赫尔曼先生如是说。”
加里克转述得有板有眼。
尤安开口前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答案很明显了。
“抱歉,弗兰先生已经失去人类意识,身体发生畸变,我们不得不当场对他进行射杀,这是当时的相片。您在底舱的其他朋友都在安全的地方。”
莱茵一脸疑惑地接过相片纸。
加里克解释道:“那是用一种叫做「相机」的设备拍摄的。”
从相片上看,弗兰的皮肤虽然只有零星几条草纹,但皮肤变成浅褐色——这是轻度木质化的表现,同样也有灼伤痕迹。
另外脊椎发生了大角度的错位,将脆化的后背戳出一个大洞,裸露的新生组织并非血肉,而是一层浅绿色的纤维。
弗兰虽然注视着相机,但灰色双瞳已经无法聚焦,整个人佝偻地站着,似乎只靠本能驱动着。
他举起的手背上有一个明显咬痕,以及一颗黄豆大小的皮赘,鼓鼓的,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出。
莱茵皱了下眉,指尖在相片纸上摩擦出轻微痕迹。
「不是典型的热瘴症,病情发展得非常快,不是自然病程,而是人为诱导。」
而且这个症状似曾相识。
——先前在医务室见过一例,如果不是弗兰,被怪物突袭的就是他。
莱茵艰难开口:“尸体……?”
尤安:“已经进火炉火化了。赫尔曼,人总是要往前看。”
「一切都太快了。」
尤安作为上校,连焚化了一个劳工尸体这种小事都知道,说明这个命令正是他下的。
「军方到底在掩盖什么?」
莱茵既已入局,就一定会找到幕后操刀者。
站在一旁的医师利兹找到机会开口:“赫尔曼先生,听说您在纸上画的植物能真实地生长出来,能不能请你提供一些药材。”
莱茵点头答应。
不过条件是,由他主导药方。
利兹又问:“尤安中校,银雨浓缩液准备好了吧,缺了它,我们可什么都干不成。”
尤安拿出了一个手提木箱,正是莱茵在三等舱看到的那只。
“足够用了。”
加里克恍然大悟:“所以,我们这次的护送目标还包括那几箱高浓度银雨?那几个箱子值50000卢克吧!”
尤安突然觉得,自己把弟弟保护得太好了,这么傻这么天真:
“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会动用军队?”
原来,真正起作用的谈判筹码是银雨浓缩液。
可惜最后,莱茵难得的慷慨还是喂了狗。
尤安中校把药优先给了一等舱的贵宾。
他说的「足够用」一开始就不包括那些更严重的病患。
莱茵被扔进了集中管制区自生自灭。
到了用餐时间,卫兵只发了一点食物,所有人扑上去哄抢。
灰雀斑嘲讽道:“莱茵,还是该叫你赫尔曼先生?这里可是流传着你的故事呢,被尤安骗得团团转。”
“他们根本不在乎穷人的命,圣尤诺号也是一样,他们只会把一等舱的人接走。看看这里的人,两天没吃饭了……贵族啊……全都一个样……”
“不许喧哗!”穿着防护服的卫兵走过来,用长矛棍子将灰雀斑挑开。
灰雀斑把原本松垮的衣服领子扯得更大:“长官,再给点吃的吧。”
卫兵看了一眼灰雀斑身上的痕迹,厌恶地又打了几棍。
莱茵蜷缩在角落里,毫无进食**,嘴角却露出胜利者笑容。
——他当然留了后手。
「三天之内,那些贵宾们的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那时他们会意识到——真正的配方,还在他手里。」
一切仍然在掌控之中,除了胃越来越痛了。
莱茵丝毫没注意到,灰雨停了,久违的阳光重新照耀在玫瑰号的船身,圣尤诺号提前到达的消息如开花般,传遍整艘船。
集中区门被打开了,随后戴着巨大斗篷的男人径直走入,将角落里的人抱起来,轻柔地对怀里的人说:
“莱茵,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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