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尤诺号的头等舱特别会客厅内。
科尔多瓦坐在轮椅上战战兢兢,而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翻着资料一言不发,连头都没抬。
“呃……有什么话……要不您直接问我?”
长痛不如短痛,科尔多瓦并不擅长和心思弯弯绕绕的人相处。
即便是他的偶像——霍普金。
还是沉默。
科尔多瓦寻思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
“抱歉,我来晚了。你入伍前,我答应过欧文,要好好照顾你。”
科尔多瓦松了口气,佯装轻松:“也不见得是坏事。倒是您,怎么会亲自来?”
“来接人。”
科尔多瓦只听说霍普金亲自去接了莱茵,并不清楚两人先前的来往。
不过他也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于是诚恳地请求:
“我知道您最近在找凯勒姆的秘密藏身点,但他那么多情人,您不用一个个亲自去接触吧?莱茵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霍普金哑然。
应该是当时在铁漆镇假冒凯勒姆时,造成的误会。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他帮我翻译奥义之书。”
“欧文从沉船上带回来的那本异文书?那他……”
“有可能来自界外。”
过去的七八十年,德雷利亚共和国全境都受到银雨和灰雨影响。但以霍普金为代表的改革派,这些年始终在寻找着未受波及的区域,称之为“界外”。
关键证据就是,最近打捞上来的那些异国书籍和沉船物品。
科尔多瓦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回响会的人有没有接触过他?那些人要是知道莱茵的能力,肯定会出手。”
“放心,我会亲自盯着的。”霍普金又叮嘱了句:“我现在是商人霍普金,你在他面前别说漏嘴。”
科尔多瓦震惊:“这个名字,不怕他起疑?”
霍普金笑容意味深长。
“您不会真的看上莱茵了吧?”
科尔多瓦:你不会期待着这一天吧,原来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
*
霍普金订的房间是个套间,不仅包括会客厅,也还有3间卧房和书房,甚至还可以约船上的私人厨师上/门/服/务。
霍普金回房时,莱茵就坐在他的卧室里堵着。
“想问什么,问吧。”霍普金身上搭了件外套,倚靠在门框上,也不急着进来,一副什么都招的配合模样。
“为什么会认识科尔多瓦?”莱茵盘算着。
“准确来说,我和他哥算是生意上的伙伴。而且名字也不是临时编的,我确实在自由港有一些家业。”
莱茵盯着霍普金的眼睛,企图从中捕获任何泄露的真实情绪,但后者始终从容,找不到半点破绽。
“那尤安呢,他看起来很忌惮你。”
“他原本找我买银雨浓缩液,被我拒绝了。不过没想到,你还有香蜂草的渠道,那东西也不便宜。”霍普金四两拨千斤,又把问题抛了回来,“是不是我提早出现,反而破坏了你的计划?”
一切都充满变数,莱茵无法保证,自己的胃病能让他活着见到尤安。
对此,他确实欠霍普金一个人情,对方看似反问实则是提醒。
“谢谢你的出现,等找回书,我马上开始翻译。”
「问询」结束,霍普金这才进门,兴许是晚上喝多的缘故,他随意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半躺着。沙发靠得近,加上霍普金的腿又很长,皮鞋尖无意扫到了莱茵的裤管。
他落了一眼茶几上的酒杯,皱着眉:“不是说过要节制。”
莱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全身紧绷,像是小时候被孤儿院的监督员当众批评,莫名的羞耻感又回来了。
“适当微醺能短暂扩张脑血管,提高大脑氧流,对思考问题有帮助。”
“以后有什么难题都可以找我。”霍普金把剩下半杯一饮而尽,眼角的笑意一览无余,“毕竟,我们是搭档是情人,不是一般关系。”
莱茵默默叹了口气,这人总是正经事混着玩笑话。
尤安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送来了定金支票,霍普金转手交给了莱茵,足足20000卢克。
莱茵戏谑:“你不怕我卷款逃跑?”
这会儿,霍普金靠在窗边,正沐浴着久违的阳光。
“忘了吗,我们签过一份契约,你不是自由民,没办法单独去取钱。”
莱茵差点忘了这茬:“所以你把支票放在我这,是为了让我安心。”
霍普金点头,算是承诺:“我之前说过,我们的契约只是达成合作的权宜之计。等到了自由港,给你办完身份证明,随时可以拿走属于你的那部分。”
“最好是这样。”莱茵踱到窗边,“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科尔多瓦找到了书,我会马上开始翻译工作。”
还有霍普金先前送给他的那一身衣服,以及口袋里那封未寄之信也都还回来了。不光如此,弗兰没有家人,他的遗物也都留给了莱茵。
——是一副拳击手套和一张黑白照片。
这些东西都被莱茵收进了行李箱。
一直追着奥义之书的霍普金,此刻倒是不急了:“你来看外面。”
莱茵也在窗边的高脚凳上坐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平静的海面,阳光洒下来,波光粼粼,让人心情舒畅。
“如果没有灰雨就好了。”
霍普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灰雨还不会这么频繁发生,它对人的伤害也没现在严重。那时,我最喜欢跟船去海上,看雨水打在海面上。如果风很大时,还会卷起巨浪,又是另一种乐趣。”
他说到这里,嘴角难得露出柔和笑意——和平时的那种贵族礼貌性的疏远不相同。
莱茵:“你看起来有一段不错的童年。”
霍普金微微一顿,眼神再次飘到海面上:“作为贵族,能够有足够自由的生活……应该算是幸运吧。”
莱茵听着,没有再出声打搅。
其实这是他的第一次远航,一生当中极少会出现的、如此平和的时刻。
曾几何时,他还以为自己能跟梅塞尔一样,有一段自由而热烈的冒险。
想到这,他情不自禁地翻开手中的书,一读就是3个小时,等回过神来,连霍普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窗外已然黄昏。
天边橘红色的晚霞延伸到海平面的尽头,像是在世界的末尾燃了一把火。远处的浪尖被镀了金似的,随着玫瑰号的船体轻晃。
黄昏是短暂的,莱茵正入迷时,最后一点光的尾巴也沉下去了。今晚新月,辽阔的天地之间繁星点点,似乎露出危险的气息。
莱茵再次翻开旧作,纸页间的墨迹仿佛有某种魔力,每一个插画和注解,都像是过去的自己在低语。
他编写《梅尔塞的五日航行》时,不过十**岁,刚脱离养父母的掌控,勤工俭学进了学院。
——偌大的世界对他来说,正是一场即将展开的冒险。
整本书记录了近200种植物,由于印刷篇幅限制,手绘插图只有20幅。
“这是什么?”莱茵喃喃。
在最后一章内,有一张插图画着的是半块石板,上面刻着未知文字。
“哦,是那个故事里的。”
当年,还在学校学习的莱茵,每日最大乐趣就是泡在图书馆里。这块石板是他在一本未解之谜汇刊上发现的。
说的是外出打渔的渔民遇上恶劣天气,船翻了掉入海中,等醒来时已经身处异国他乡。
典型的冒险故事开场,里面的情节忘得差不多了,但莱茵被配图的半块石板吸引,最后引用到自己的作品,作为和读者探讨的结尾。
“这个文字……有点眼熟。”
稍加辨认,其中有个单词是数字「20」,是这个世界的文字!
原本最不起眼的一笔,现在如回旋镖一般正中眉心,命运在冥冥之中,早已连接起他和这一端的世界。
莱茵按捺不住好奇心,立刻起身想去找人问问,石板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正巧这时候,霍普金突然回来了。
他来不及敲门,推门之后几乎是冲进来,看到莱茵还好好地站在那,整个人才稍微放松些。
莱茵看出对方神色不对:“怎么了?”
“玫瑰号起火了。”
莱茵走到舷窗边向外望,一团红光晃入眼。
玫瑰号在火海中摇曳不定,从船舱内部喷涌出红色火舌,裹挟着热风一路乘上。剧烈的爆炸声隔着海面传来,浓烟四起。
而在火光之中,一道暗影如离弦之箭,在烈焰与白烟之中穿梭。当它俯身盘旋时,尾羽闪耀着七彩流光,在夜空中异常闪耀。
莱茵:“霍普金,你能看见吗……”
“是暮鸦。”
得到确切回答,莱茵一下子想通了。
巴兹尔的尸体旁也曾出现过暮鸦,但在场的人中只有他看到了。
——那只暮鸦不是在宣告巴兹尔的死亡,而是在预示更大的灾难。
然而火势实在太大了,负责救援的小船去了几趟之后,只能停在远处等待机会。
霍普金站在窗前,指节死死抵着窗框,那团燃烧的火光映在他眼中,生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愤怒。
“尤安……”他扔下一句话,又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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