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你怎么在这里？”霍普金脸上滑过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和惊讶。
他松开了黑发男孩，转身绕过书架走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脸上又换上了从容不迫的优雅。
“我还不知道，你有偷窥别人的癖好。”
“我是学校讲师，来图书馆找书有什么问题吗？”莱茵当然也面不改色。
那位逃脱了「魔爪」的黑发男孩也绕到书架这一侧，他的胸口别着的金色徽章，姓名牌上写着布莱德，看来还是学生。
莱茵不由得皱起眉。
霍普金忽然把布莱德一把搂过来，低着头，话却是对莱茵说的：“你的书找到了吗？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在哪看书是我的自由，如果觉得我打扰了你们，你们可以换个地方。”莱茵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喂，好恶心，霍普金，放开我。”布莱德不安分地再次挣扎。
只见霍普金凑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布莱德瞬间安静，脸上露出喜色：“真的？答应我了？”
“嗯。”
最终，莱茵还是受不了这两个人当众卿卿我我，轻轻吐出两字：“恶心。”
随即离开。
霍普金的脸色顿时沉下来，立刻松开怀里的布莱德。
“喂，霍普金，你听见了吗？刚才那家伙说你恶心。”布莱德盯着莱茵的背影，讥讽道，“那人不就是你书架上相框里的……”
“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读书，就不要惹事，我会亲自盯着你。”霍普金不耐烦地打断对方，抬脚离开了图书馆。
而莱茵离开二人视线后，一刻也么放松，先是加快脚步，随即小跑起来。
门口的图书管理员见他神色仓皇，狐疑地探出头张望，可书架间依旧一片安静。
莱茵不敢回头，直到跨出图书馆，确认霍普金没有追上来，才松了口气。
冷风扑面而来，心口剧烈跳动。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
*
在中央第一高等学校，白徽、银徽、金徽三个等级的学生除了固定的学习课程，每个学期还可以选择选修课，但不能超过三门。
开学的第一周内，所有选修课会发布试听，以供学生按需选课。
莱茵在见完校长的当天，连夜做了课程目录和第一堂课的试听内容。虽然是别有目的地进了学校，但对于他来说，也是进校后的第一次考核，也十分重视。
但运气实在有些背，他的课程是后排进去的，和某一门炙手可热的选修课，在时间上有10分钟的冲突。
所以，在试听课的铃声响起时，偌大的教室里只有5名学生。
莱茵拖着一个行李箱出现在教室里，轮子在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摩擦声，那5名学生抬了抬头，又毫无兴趣地低头睡觉。
“砰”地一声，莱茵把行李箱里的一堆草药放在讲桌上。
“我这里不是宿舍，不想听的现在可以离开。”
课堂是严肃而神圣的，他不必刻意讨好任何人。
那几名学生是看在这门课的讲师籍籍无名，原本只想混个学分。试听课的上课铃已经响过了，现在离开，被学监会的人发现，只会是一顿处罚。
他们只好强打起精神。
可是在看到讲台上的植物果实和刀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园艺课还是化学实验课？”
“看看这些草药，搞不好是商贩混进来了。”
“他不知道吗，课堂上是禁止制药的。”
……
面对底下的窃窃私语，莱茵毫不露怯：“这是自由港的特产——洛卡果，可以看到它的果荚是椭圆形的，完全成熟时，果皮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深褐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卖了个关子：“洛卡果的果壳硬度高，有没有哪位有兴趣上来开一下。”
底下坐着的都是白徽阶级的学生，性子本就坐不住，立刻有人举手示意。
“那就你来。”
莱茵特别选了个人高马大的男生。
他信心满满上前，拿起刀具对着洛卡果先是用力一敲，滚到地上后，又捡起来砍了几次，洛卡果到最后都只是几道皮外伤。
他抬起头来，紧张地问道：“劈不开的话，会扣课堂分数吗？”
中央第一高等学校历来有这种传统，课堂评价占一半分数，期末小考占剩下一半。
莱茵觉得好笑，拍了拍男学生的肩膀：“不会，这只是试听课。”
“哦，对啊。”男学生先前被莱茵严格的外表震慑住，完全忘了这件事。
莱茵：“有没有要继续尝试？”
“我来试试。”随着教室门被推开，黑发男生径直走向莱茵，接过刀具。
底下又是窃窃私语：
“那不是金徽的布莱德吗，他怎么在这？”
“这下有好戏看了。”
莱茵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不就是那天被霍普金压在墙角的男学生吗——原来他叫布莱德。
布莱德将刀柄竖起，将下部的刀尖对着洛卡果的底部转一圈，一下子用巧力劈开了缝，又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砰砰”声。
就当其他学生都以为他是来挑衅时，布莱德弯下腰，捡起裂成两半的洛卡果，递还回去：
“莱茵讲师，我做的对吗？”
“如果只是取洛卡果的果壳，你的手法相当专业，完全可以去自由港的草药市场当零工。”莱茵话锋一转，捡起地上的果肉，“但我们今天的主角是这块果肉，做法就粗暴了些。”
“这果肉虽然晶莹剔透，但据我所知，易腐烂而且有微毒。”布莱德也有相当专业的一面。
“你错了，这里我要给大家普及一个知识点。”莱茵拿起粉笔刷刷地在黑板上写起来，“几乎所有草药都是有毒的，只是要看我们如何萃取它。”
“下面，我来展示下。”
布莱德找了个位置坐下，又立刻出声提醒：“你知道的吧，学校课堂上一律不准进行制药教学。”
莱茵难得露出狡黠笑容：“昨天拿到《□□守则》，我已经通读过一遍。况且只是调一杯饮料而已，大家别紧张。”
“‘通读’？他有什么自信，读了一遍就敢任教。”
“要是被警务局的人定性成公开制药，连我们都要蹲监狱。怎么办，好慌！”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做完的饮料到底是什么味道。”
布莱德的好掷地有声：“别忘了，「公开制药」的条件之一，起码是10人以上的场合。”
“对哦！”
气氛又变得兴奋鼓舞。
虽然学校也有制药课程，但门槛高，白徽学生很难接触到。
在整个德雷西亚共和国，无证制药是大罪。同时，在10人以上的现场制药，连同观摩者都要受到处罚。
莱茵不免疑惑，这个国家对草药制药的敏感程度过于谨慎，或许只有翻翻图书馆的编年史才能找到答案。
现在，他暂时把心思收回课堂。
正如布莱德所说，洛卡果的果肉极易腐烂，暴露在空气中时，很快因为氧化而变成浅紫色，更让人有一种吃了会中毒的错觉。
莱茵用趁手刀具切开果肉，戴了手套取出果核。
“真正有接触性毒性的是果核。”说着，他又换了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去除果核外层的褐色果膜去，将剩下的果核扔进事先准备好的浸液中。
果肉的颜色果然没有继续加深。
接着，莱茵把果肉切成小块，用盐水浸泡，再冲洗。
有学生又问道：“紫色淡了些，这就算分离出毒性了吗？”
“别急。”
莱茵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棕色大瓶，倒出部分浅绿色草药提取液，把沥干的果肉再次扔进去浸泡。
再次间隙，他又把众人视线引回讲桌上的植物：“有没有人认识这两种植物？”
“薄荷草！”
“马黛叶！”
布莱德：“这是中央区本土的两种常见植物，味道清新，有提神效果。”
“你们说的都没错，这两盆植物是我昨天回家，路过市场顺手买的。”莱茵又拿出一个大罐子，“由于时间原因，我早上已经准备好以薄荷、马黛叶为主的基底液。”
最后，将浸泡完全的块状洛卡果捣碎，用纱布过滤粗纤维，只留下透明的汁液。
莱茵取了玻璃杯，倒入洛卡果原液和饮品基底液混合，“叮”地一声置于讲桌边缘。
“卡乐水做完了，有谁要试试吗？”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布莱德。
布莱德再次大义般，走过去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洛卡果果汁很甜，混合着马黛叶的苦味，有种说不上的味道，但马上被薄荷的清凉冲淡，留下意想不到的爽口回甘。
布莱德虽然不想承认：“还不赖，比起普通提神药剂，味道好太多了。”
“我也试试！”
有金徽学生的认可，所有人都决定一试，卡乐水入口果真不凡。
莱茵拿起粉笔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
「草药的本土化和日常化」
“所有想报这门课程的人，都要按照这个题目写一篇心得交上来，合格者算报名成功。”莱茵说着，拉着整理好的行李箱准备离开，“现在，下课。”
布莱德叫住了他：“浸泡洛卡果肉的草药液你还没介绍。”
“那是下节课的内容。”莱茵走了，为众人留下一个大大的问题。
走出教室后，他的脸色又变得难看。
他是真的不想和霍普金的新相好扯上关系，但是……
布莱德这个孩子太聪明了，让人忍不住多点拨。
其他学生虽然是白徽班的，但也是万里挑一，尤其是下了课走出教室后，卡乐水的提振效果起效了。
他们立刻觉察出，这门临床草药学说不定比任何一门固定课都更有价值。
一时间，中央第一高等学校里最难抢的选修课既不是哪位教授的，也不是校长的，而是一位籍籍无名的讲师——他甚至第一年入校，连职称都没有。
而作为事件关键人物，莱茵正在图书馆学习该死的《如何经营一家草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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