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近黄昏了，地面上的工厂被黑暗一点点地吞噬，姜可游荡在这寂静无声的地方，见一个，便吞噬一个。
零零碎碎几个黑袍人守在地面上，远远一瞧见姜可，还以为是什么外来的鬼怪，毕竟，异样的节肢从后背伸出，浑身缭绕着阴气的她，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活人。
她的身影往往还没近前来，蔓延出来的蛛丝就会将他们一个个的全都缠绕起来，再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被迫化作养料，被蛛丝的源头——姜可吸食。
现在的她，理智似乎被压制狠了，只心心念念着吞噬蛊母，以及她那消失的队友们。
她在这里转悠许久了，除了各个车间里的鬼怪女工，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黑袍人，这工厂称得上是安静。
如果有地下入口……那又该是什么地方？
她落到地上，一丝一毫的踪迹都不想放过，遇上拦路者，就一个也不放过。
随着时间过去，姜可也发现了，被肆意被破坏的工厂里，不同的车间里都存在着不同的女工，她们一如先前那个老太婆一样，兢兢业业地制作着恶鬼童，而地下囚牢里那些被绑缚过来的儿童的归处，亦在此地。
这些鬼怪的力量强弱不仅仅源于自身的痛苦怨憎，还有来自蛊母投注的力量，先前那个老太婆便是其中翘楚。
而如今那些被带来的，神智尚且还处于迷迷蒙蒙的小孩子们依然未能清醒，他们此刻也都还活着，不过要是再过上那么一会儿，可就说不准了。
姜可脑子里一闪而过了些什么，地牢里的人都被带出来了？
照理来说，她的蛛丝粘黏在他们身上，如果有人想要进入地牢，姜可定能发觉，不应该那么快就被人带走才是。
除非，他们是自愿走出去的，那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操纵的呢？
姜可似乎摸着了一点门路，那些咆哮的鬼怪们此刻也发现了姜可这个闯入者，怨气有了宣泄的出口，她们全都蜂涌而来，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忘乎生死地前仆后继。
铺天盖地的血线攀爬过来，与银白色的蛛丝洪流相撞，双方僵持不下，但是四周的鬼怪们可不是来当摆设的，她们全都沿着墙壁攀爬过来。
姜可眨了眨复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扭了扭脖子，身躯的全力舒展之下，更多的血脉开始复苏，她的侧脸也长出两只眼睛来，颈后也睁开了一只瞳孔。
视线在此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现在她眼前，披在身上的红纱使得她不受那些延伸而来的血丝的影响，也不阻碍她挥动的刀尖。
白骨利刃再度起手，姜可便朝着四周的鬼怪挥去。
招式实在称不上什么好看，即使来自身躯的记忆给了她指引，但她的一招一式全都只为取走敌人的性命。
这些被蛊母支配的女工们有强有弱，全看蛊母在其中投注的力量，姜可每杀死一个，那些力量大多会迅速回收，姜可只能化身豺狼，比蛊母更快更狠，才能从中撕咬下一片肉来。
不过，她以微薄之躯一人力敌这些鬼怪，受伤也有，但红纱已经隔绝了大部分伤害，剩下的，只能自己硬抗，亦或者是通过抢夺蛊母散下去的力量来壮大、疗愈自身。
这般大的动静，即使是山中，声势依然浩大，山下的小镇上，那位姜可见过的老板娘斜斜地靠在柜台上，听着山里震天的动静，悠悠然地笑了好一会儿。
“牧笛啊，你看，这驱狼吞虎之计，也还算可以吧？”
脖子上缠绕着一条青蛇的男人从旅馆楼上走下来，他嘲笑了两声，“把人引过去多简单，不过……你就没想过失手吗？如果中途你被人识破，怕是现在我能给你收尸了。”
这男人，如果楚天站在这里，他也定然能认出来，这不就是绿野别墅区外与他交过手的人嘛。
“哎呀呀～”这老板娘叹息一口，朝牧笛抛了个媚眼。
“知道我不对劲又怎么样呢？要是不进去，他们队友可就困在那里了。
嘻嘻，我们守株待兔，要是他们折在里面了，那我们对另一边趁火打劫；要是活着回来了呢，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她捂着嘴笑，不过，用着一张半老徐娘的脸，看起来属实有点辣眼睛。
“你能不能把易容卸了再说话？啧，真丑。”
牧笛白她一眼，老板娘呢——实际上是叫古蝶的女人却只是低下头去揉了揉脸，眨眼的功夫再抬头，她的脸就变了一番模样，但是身躯一如既往的臃肿肥胖，看起来画风是极度的割裂。
至于真正的老板娘，她还躺在厨房的地板上呢。
“你……算了，不过，你把那个令箭给她们又是什么意思？”
被古蝶模样毒到的牧笛脸色无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懒得看她了，至于他的疑惑，古蝶有些得意。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给他们送装备，多高尚啊，那蛊母娘娘在我们华国的地界干这种事，虽然我不讲律法，杀人如麻，但是呢——我爱国呀！哈哈哈哈哈哈……”
那支令箭确实是个杀招，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副作用罢了。
两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传不到姜可那里去，她已经杀疯魔了，手里的白骨刀本来只是人骨打磨，阴气太重才有了斩鬼的效用，此时饮下的怨气越来越浓郁，反而在姜可的手里大放异彩。
————
“救命啊，救命啊——”
江道远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他想要爬出底下的血色漩涡，但是那密密麻麻攀附上来的丝状物却牢牢地缠住了他的双足，想将他往那血水中拖去。
这个地方，位于工厂的最深处，往来的血丝将最新鲜的血液浇筑在这里，顺着漩涡如同一个漏斗一样，向地下低落而去。
江道远两只手齐齐使力，平生最强的力道全都用在这里了，死死抓住他的救命稻草——地上的石台，他扣住边缘，哪怕是指节泛着血渍，也不肯松手。
原来是姜可他们离去后，本来以为可以苟过今日的他在歇息后，边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全都爬了起来，没有人来带走他们，如同被操纵的傀儡一样，他们一个个的全都自己从地牢里走了出去，任凭他如何阻拦，也是无用之功。
这要怎么办？江道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没有受到操控，但是他却还是想做些什么，便尝试着阻拦这些如同梦游一样的人。
但是他实在是胳膊拗不过大腿，那些人一个两个的，根本捞不完，一个不注意，他们就消失在了这四通八达的工厂里。
他先前虽然被带出去过，但是不知道那些人用的是什么办法，他什么都没看见就已经被带往了目的地，当时他被人按着跪在地上，被迫祈祷，那些人还想把他洗脑。
余光瞥见了些什么，但是又没什么大用。
而如今他也是倒霉，不过又能说是幸运。
与姜可的打斗使得蛊母将整个地面上的血丝朝姜可那里去了，偶然间逮到了这个偷跑的人，便想着将他拖入地底，但是三四根血丝，让江道远勉强能有挣扎的余地。
不然，也许已经同那些孩子一样，现在全都一个个地挂在蛊母手下的血茧林子里。
而让蛊母气急的罪魁祸首姜可，此刻终于咬下了最后一块腐肉，她喘息两口，蛛丝早就被冲散了，蛊母零散的力量被姜可吞噬了大半，她此刻越发朝着不似人样的地步发展而去，甚至连发丝都开始泛起了灰色。
强大的力量使得姜可的人类躯体无法接受，开始中度异化，她的精神状态也有些岌岌可危。
“嘻嘻嘻……”
“神明保佑……”
“姜可，还记得我么……”
无数话语，祈祷、哀歌、供奉祭祀的画面一闪而过，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到死也忘不了的人——秦文。
他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斯斯文文的模样，一点看不出他最后那癫狂的精神状态。
“秦文！”
看见他，姜可眼睛都瞪圆了，他不是死了吗？可此刻，秦文完好无损地站在她眼前，颇有些神秘地看着她。
“嘘——长话短说，我没有多少时间，秦山村本来是个无解之地，你离开了，自然会被遗忘，你还记得你带走的东西吗？”
他简短两句话，算是解答了姜可的第一个疑惑。
而她顿了顿，脑子里思索起来，秦文还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这些暂且不说，但对于他口里自己带走的东西……
“嫁衣我给别人了，已经没用了吧？还有你的项链，呃……和囍？”
秦文全都摇头，“不，是那块玉石板，刻着婚契的东西，你全都忘了。”
他的话让姜可一脸懵，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呢，她感觉自己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怎么此时就看见了秦文呢？
他提的东西，那块玉石板能带走吗？她出来之后见都没见过，那时候，她已经痛到麻木了，陷入了崩溃之中，秦文说的那些，她当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犹豫之色让秦文笑了笑，“就在你身上，囍很快就会复苏了，要知道，一个身躯，不能容纳两个争强好胜的意识。”
“什么意思？”
“石板一直在你的身边，只要你呼唤他。”
秦文是这么说的，他看着姜可若有所思的表情，缓缓消散。
他只是想挣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而姜可，恰好是个合适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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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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