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暗下。
债鬼攻势减弱,退藏蛰伏于夜色中,静静等待下一次反扑。
沿着玄冰长城,一路往西的祈苍,被雷蒙的一只飞鹤缠住。
他揉碎纸鹤,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仰头看向,停驻在半空的鲲鹏仙船。
雷蒙端站在仙船,面色凝重。
“抱歉,烦请阎主再等我一个时辰。”祈苍同身旁的岁禾说。
正愁怎么找个借口,赶回无尽海的岁禾,爽快点头。
祈苍正要离开,思索再三的岁禾叫住他,“太子殿下。”
“阎主还有何事?”
“医师不会嘲笑患者,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岁禾没想到,能轻松说出背上魂魄是阿姐的祈苍,到真正直面问题时,是个犹豫不决的胆小鬼。
“多谢阎主提醒。”
祈苍转身离开,他还是那么礼貌疏离。
路面游走的粼粼火焰,倒映出天上孤月。
四族将士们围坐在一起,赏美景,忆佳人。谈报复,展宏图。
苦中作乐是人最擅长的本领。
岁禾没多做纠缠,寻摸到黑白无常在玄冰长城脚下,为她临时搭建的栖息地——石屋。
“本想在战场上装可怜,奈何债仙死后的债鬼潮,不经打,可恨可恨呐!”
正在房里,拿着画笔往手脚上画伤口黑无常,一边同无语撇嘴的白无常说话,一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幼稚!”
白无常吐槽完,又一脸严肃地说:“我推断此次债鬼潮变弱,一方面是因为领头债仙的死亡,还有一方面应该和主人衣服变白有关系。
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可以确定那个姓拂的,早就知道主人是他的仇人。但依照他对主人的情感,不可能眼看着仙界那些人,把醉云往主人身上弄。
姓拂的能做到冷眼旁观,更加印证了债鬼和主人有关系。八成是姓拂是想借主人之手,消灭债鬼,坐享渔翁之利。”
白无常点头又摇头,十分苦恼。
各忙各的两人,压根没注意,故意屏气凝神,慢慢靠近他们的岁禾。
醉云乃三界对神的怨念不满,债鬼乃受过天大冤屈的人,妖,仙,魔。
醉云出现之时,也正是债鬼现世之时。而这两者,都是在七神陨落,“岁禾”身亡后不久出现的。
说不定两者之间,还真有关系。
岁禾对自己的身份,又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此话怎……”
“讲”字未说出口的黑无常扭头,蘸石桌上的颜料时,看见了光明正大听墙角的岁禾。
吓得他从椅子从滚到地下,找补道:
“此话,此话怎能讲的如此离谱?!”
惊慌失措的黑无常,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指着白无常的鼻子呵斥。
“你为了讨好主人,你看话本就算了,你还编造出了如此荒诞的言论,简直就是鬼界之耻!”
骂完人,黑无常嘿嘿笑两声,讨乖买巧的看向岁禾。
“主人~他最近话本看多了,你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都是臆想。”
他凑近岁禾,放轻语调,试图催眠。
白无常轻咳一声,算是默认。
岁禾绕着他们转一圈,正色道:“你们看我长的像傻子吗?”
黑白无常默契地摇摇头。
二人面色犯难时,岁禾轻笑一声。一手拍住白无常的胳膊,一手拍住黑无常的胳膊。
“真不经逗,看完话本的人都喜欢胡思乱想,没事。”
岁禾的目光游离到白无常,如皎月般的眸子上。
“我最近刚看完一个话本,还突发奇想地认为,我就是那个杀夫证道,灭掉七神的魔头‘岁禾’呢。”
她干笑两声。
黑白无常紧张地吞咽口水,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岁禾澄澈如玉的眼睛。
“你们觉得可能吗?”
岁禾皮笑肉不笑,撇眼偷看白无常的黑无常。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黑白无常的话音同时响起。
“那就对了嘛,看完话本的人,总喜欢胡思乱想。还是少看为好。”
岁禾越过二人,走进里间,“我要打坐一个时辰,你们守好门,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
她关门时,目光和白无常对上。两人同时,意味深长地挑挑眉。
“保证完成任务。”
黑无常拍拍胸脯,松柏似的立在石屋门外。
静待片刻,岁禾穿好祈苍提前支付给她的报酬——隐身衣,穿墙而出。
越过黑白无常时,还嘚瑟地抖抖衣袖。
在石屋门口站桩的黑白无常,巴巴地望着岁禾远去的背影。
“我们要不要告诉主人,制作隐身衣的一味材料是鬼皮,晚上的时候会冒鬼火,所以我们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
黑无常甩着腰间的红舌头。
白无常抬头望月,“只有我们能看见,没必要。”
*
无尽海,静谧,幽蓝。
海中如星点般散发蓝光的魂灵,被海浪卷向珍珠滩,激起一层又一层的白色雪沫。
连曦独身矗立海边,任海水打湿鞋袜。
岁禾重重踩在珍珠堆砌而成的浅滩,引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吹海风的连曦,应声回头。
“九公主可是想好,要与我合作了?”
岁禾没有摘下隐身衣。
在没得到明确答案之前,她没有暴露身份的必要。
“如果藏头露尾,就是阁下同我合作的诚心,熟我不敢苟同。”
连曦坐在岸边,海水从她指缝中溜走又跑回。乖巧面容,不见一丝愠怒着急之感。
怎么看都像邻家妹妹,不像是心机深重之人。
“九公主说笑了,如果不敢苟同,那么九公主便不会来此了。”
岁禾轻笑两声,“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与你之间的底牌,还是由我们双方慢慢的,亲手挖掘出来为好。”
浪潮声一声盖过一声。
盖住了连曦因为做贼心虚而狂乱的心跳,盖住了在夜空下,嗷嗷啼叫的紫鸦。
“阁下说的有理,之前说的人皇之位,我是有一点兴趣。但修复灵根是我最厌恶的事。”
岁禾眸中闪过疑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之前试探连曦的灵根,完全是一时兴起。因为她认为连曦在隐藏实力。
而之所以说帮连曦修复灵根,是怕人皇之位,对连曦吸引力不够,多加的一个砝码而已。
“不过,这些都不碍事,我另有所求。毕竟单单一个人皇之位,不足以让我冒险。”
连曦起身,沿着珍珠滩一路闲逛,“我要阁下帮我查清,凡间人口失踪的迷案。”
人口失踪?
岁禾早在百花宴之时,便听人提过一嘴。这么长时间都未能解决,看来是背后有大靠山啊。
“如果阁下能解决迷案一事,那么连曦将会成为阁下,最忠诚的刀。”
“九公主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岁禾拿出结盟状纸,送到连曦面前,“我可以帮,前提是,在确保我不会被人利用的情况下。”
结盟状纸——乃仙界,神界交界之处登闻鼓的产物,可确保结盟双方对彼此的绝对忠诚。
连曦乖巧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痕迹。因为她暂时没有猜出岁禾的身份,风险过大。
可想起,那些个被掳走的兄弟姐妹,附属信徒。心中一阵绞痛……
她明明承诺过,要护佑他们,为他们打造一片净土。
可她食言了……
“有结盟状纸在,九公主还怕我跑了不成?”
疑问落下,连曦咬牙,捡起沙滩上尖锥形的珍珠,割破手指,在金黄状纸上按下一个红手印。
岁禾有样学样。
双方结盟完成,状纸裂成两半,化成两道灵光,飞别飞进两人眉心。
*
岁禾披着隐身衣,匆忙赶回石屋。脱下隐身衣后,如蒙大赦。
饮口放在外屋桌案上的温凉茶水,马不停蹄晃荡到黑白无常面前,“祈苍太子,可曾来过?”
“曾,曾,曾。”黑无常仰着脖子,抢先回答。
“不仅他来过,姓拂……咳咳……”黑无常环视一圈,周围游魂似的行人。
“神尊也来过,都是半盏茶之前来的。神尊温了壶水,半个字都没说。
祈苍太子说他先一步去悬崖,哦,就是火焰瀑布,也是就玄冰长城尽头。”
黑无常事无巨细,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岁禾点点头,没忍住摸了摸黑无常的头。
受宠若惊的黑无常两眼放光,立刻挽住岁禾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像农家小院里求表扬的大黄狗。
“好了,你们休息吧。”
岁禾抽出胳膊,交给白无常一瓶从拂渊那儿,顺来的治疗伤口的上好的丹药,“别破相了。”
黑白无常同时摸摸,特意在留在脸上的淤青。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高贵的头颅。
岁禾趁他们愣神之际,顺着玄冰长城,踩碎月影,一路往西。
一溜烟的功夫,飘出好远。
路面上的游走的火焰,虽然不烫脚,但看着烫脚。所以岁禾又御风而行了。
“这次我能进来,我爹可是花光了家当,暗中保护我影卫也死了。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瞧你这话说的!”
“我这话怎么了?花钱进玄冰长城的,不就为了偷学那些大将,对战债鬼时的独门剑法嘛。债仙陨落后的债鬼潮不凶,轮到我等小兵上场,结果剑法没学到,还赔光了家当,可不亏大了!”
“啧!你可憋乌鸦嘴了!万一待会儿债鬼潮,攻势猛起来,咱都得死。”
靠着玄冰长城休息的兵将,遥遥望着天上半弦月,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
岁禾像阵风似的飘过,如今的她听罢这些话,只觉正常。
临近玄冰长城的尽头,岁禾碰上了祈苍。
他依旧是一副冰块脸,走的很慢。
岁禾停驻在他身侧,看了又看。好几次,试图挑起话题,都没成功。
今夜的祈苍格外沉重悲伤。
半天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
唉——”
一声哀怨的叹息,道出了祈苍和岁禾,深埋心底的情绪。
两个沉思的人,同时抬眸望去。
只见卓老头,手里握着钓鱼竿,坐在火焰瀑布边缘。
“这火瀑布里有一种焱鱼,肉质鲜嫩,味道香醇。我来此多钓几条,给人族兵将,补补身体。”
卓老头对上他们疑惑目光,憨笑道:“两位若是有空,便来人族营地,尝尝鲜吧。”
“谢过好意。”
祈苍微微颔首示意,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又放松。似乎下定了决心,行至会喷火的悬崖边边,扶住陡然断裂的玄冰长城。
在万米高空中轻转一圈,闪身进了中空的玄冰长城。
岁禾立刻跟上,正欲进去,往鱼桶里放鱼的卓老头,看着岁禾身后的人,咂咂嘴,意味深长道:
“岁禾姑娘,回头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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