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混乱，无人注意到坠向黑渊的神尊。
焰火瀑布的火水，从高空倾落，泼向狭长深沟。火水刺啦作响地堆积在沟底，无风自转的黑渊由此形成。
有奇闻记载，黑渊乃世间至阳之物，震慑三界至阴之气。乃孵化债鬼的一大利器。
坠渊者必死无疑。
岁禾并不如此认为。
道法无常，万物皆可化己用。是以道法无形，叶叶菩提。
大凶既大吉。
大吉乃大缘。
大缘可悟道。
得道获重生。
“神尊！”
岁禾假模假样地哀嚎一声。
狠掐胳膊，猛眨眼睛，挤出两滴滚烫泪水。任由近身的兽性债鬼，用尖利爪牙，在她身上划出几道破皮伤口。
也义无反顾地奔向悬崖边，瞧着那抹逐渐，被黑渊吞噬的身影，学着白秋水的腔调，抽噎道：
“……都怪我被突袭的债鬼气急，这才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将神尊……”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伤心。
这样手滑误伤的借口，才会成立，才不会被文歌拿捏话柄。
火渊混战中，有点身份的将领，都被岁禾鬼嚎一般的嗓音，吸引了注意力。
尽管他们在混战中，自顾不暇，依旧不妨碍他们一心两用，见证拂渊的死亡。
见证三界最大的隐患，就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消失。
他们不敢相信，那不可一世的神尊，死法竟然如此荒诞！
实在可笑！可怜！
宛如做梦一般不真实！
岁禾捂住心口，用袖掩面，哭的像死了亲娘。
雷蒙冷哼，一面挥洒木剑，引出天雷击杀债鬼。一面靠近岁禾。
待他眼睁睁看着黑渊里，那双带着锁神链条的双手，因无法用出神力，挣扎无果彻底消失后，对岁禾递去略带赞扬的目光。
“……”
岁禾避而不见，作势往黑渊跳。被正好化成人形祈苍，抵死拦住，“不可。”
许是祈苍情绪波动太大，不知何时变的雾蒙蒙的日空，飘起雪花。
触地瞬间，雪花化冰。
地面游荡的火焰，被迅速连成片的冰层覆盖。
岁禾打个寒颤，祈苍冷脸出声，“黑渊的凶险，人尽皆知。神尊此去，怕无活路，还请阎主节哀……”
顿了顿，他看向因拼命抵御债鬼，而团结一致的四族大军。一向无情无光的眼眸，有了一丝动容。
“务必以大局为重。”
情深义更重的话，被话音没有一分一毫，情感起伏的祈苍，说的生涩难听。
“太子殿下何必多言。战场之上，生死乃家常便饭。耽于小情小爱的人，不会，更不配与我等同站高台。”
如黑脸关公的雷蒙，用雷电将几百只债鬼，引向黑渊。而后飞向半空，卖力往黑渊中扔下几百，几千个雷球。
窄长黑渊中的黑色火水，被雷电炸的热气氤氲，沸腾冒泡。彻底断绝了拂渊的活路。
儒生贤士出身的雷蒙，生了一张巧嘴。
岁禾闻言，唇角抽了抽。顺着祈苍的视线看去，艰难地点点头。
“雷蒙将军所言极是，神尊命数如此，纵使你我有再多不舍，也不得不认命！”
她转悲愤为力量，提剑走向坍塌的玄冰长城。
冰砖缝隙里有几只火焰猫，扒拉着木桶里的焱鱼。
火焰猫冲岁禾竖起尾巴，惊得她连退数十步。运力而起，用无格顺着玄冰长城，在火渊劈开一道近百米的深沟。
隔绝了从火焰瀑布，源源不断爬上的债鬼，再靠近奔向鬼城。
“主人，我纵欲可以和你并肩作战！”
黑无常满面兴奋，挥舞着长舌头，同手同脚跑向岁禾。
白无常追在他身后，手中牌位啪啪啪地拍碎，周遭扑上来的债鬼。
仔细一瞧，白无常也是同手同脚。
如果岁禾再仔细些，会发现鬼城之中，同手同脚走路已然成为流行风向。
鬼鬼心中，阎主是天，阎主是地，阎主做什么都对！
“此地我可以应付，你们先去白骨城墙，保护鬼民。”
岁禾冷静吩咐时，白无常便恨铁不成钢地，揪着黑无常的衣领，往白骨城墙撤退。
此刻白骨城墙上吞天军的旗帜，飘扬飞舞。一众鬼兵在明羡之，各种怪异机巧的支援下，打的债鬼毫无还手之力。
同时他也在指挥教导，连曦行兵打仗的本领。他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连曦的子民需连曦自己来护。
“好不容易可以和主人并肩作战……我不……”
黑无常哀嚎的声音，随着离去的身影，断断续续。
还好有一个拎得清的。
岁禾赞赏地看了眼白无常。
周遭兽性债鬼对她呲牙咧嘴，人形债鬼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瞬就会，扑上来挡住兽性债鬼。
她忐忑不安，双手捏诀间，星点般绿色的木元仙力，从指尖溢出。
缠绕于无格剑身，岁禾每挥剑一次，藏在绿光中的千丝藤种子，便传播一次。
一呼一吸间，火渊地面泛起点点绿光，细如发丝的千丝藤，绞缠住债鬼的脚腕，制造磕绊。
还有一些千丝藤，长成戳天神枝，岁禾踩踏其上。在半空飞舞跳跃，清理鲲鹏仙船周围，会飞的兽形债鬼。
乐儒的族人，就是她的族人，她要护。
一面控制木元仙力输出，掌控全局，一面击杀债鬼的岁禾，有些力不从心，稍不留神容易用出其它元素仙力。
招来杀身之祸。
淹没于人群中激战的忍冬，扫眼岁禾，对她很是满意。
口是心非，跟在忍冬不远处的敖游，白眼孤军奋战的岁禾。趁乱狠踹一脚埋头拼搏，边杀边骂的东慈。
“谁敢偷袭小爷！”
手拿红缨枪，杀红了眼的粉衣少年。正要大发脾气，仰头怒吼，瞧见在半空，对付债鬼的岁禾。
旋即运起妖力，飞跃腾空，顺手帮岁禾解决了一只，在背后搞偷袭的债鬼。
摸摸鼻子，洋洋得意道：“你想抢占风头，没门！”
累成老驴的岁禾，无语凝噎。
东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当她看见岁禾通红的双眼时，想起她不过是个刚死个丈夫的寡妇。
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别扭道：“雄性多的是，小爷勉为其难，可以让你来妖族随便挑。”
口渴的岁禾，嘶哑着嗓音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两人对视，嫌弃移开视线，专心击杀债鬼。
有了两人守护，鲲鹏仙船受创并不严重。船上仙兵更加放心地，权利施展仙力，组建阵法炸飞债鬼。
地面债鬼受掣，军心大涨。
在各族大将的带领下，战场局势陡然扭转，债鬼节节败退。
败局已定时，债鬼隐入地底，天地逆转。不周山进出玄冰长城的入口即将关闭。
债鬼的进攻，停战都是出其不意，无人能摸清其规律。多年以来，众人早已习惯，不足为奇。
除开吞天军以外的众人，抹去进入玄冰长城的令牌——冰纹后，被集体传送至不周山时，岁禾塞给祈苍一张纸条，奋不顾身跳进黑渊。
谁知，被一剑刺晕的白秋水，忽然推开掺扶自己仙兵，跟同岁禾去了。
*
文歌早早带着众多女仙，迎在不周山雪原，恭候大军凯旋。
“仙主。”
雷蒙率先迎上去，两人交换眼神后满面春风。
“玄冰长城塌了，神尊死了，岁禾去了。那什么秋水也没了，得意个屁啊！”
东慈没好气地撞开雷蒙，扬起红缨枪指着天上，有些许伤痕的鲲鹏仙船，“它们受创程度不同，我要带回妖族细细治疗。”
不等人点头同意，东慈甩头，带领妖兵扬长而去。
他无法理解，岁禾所作所为，见到人就咬。
连曦站在人群前列，眸光复杂。她做过排除法，怀疑隐身人乃岁禾。
可如今岁禾已去，她不得不怀疑，隐身人另有其人。
“九公主……”
十几年未出过玄冰长城的明羡之，按住蠢蠢欲动的风帆，小声礼貌叫喊走神的连曦。
她回过神来，看到明羡之，瞳孔放大。“公子竟愿出山了？”
“神尊之死事关重大，明某人想凑个热闹。”明羡之笑笑，轻微颔首，“不在九公主可否，看在方才的恩情上，为明某人和师弟，寻一个栖身之地？”
他压低音量，永远温柔。
“自然。”连曦点头应是。
两人的小互动，并未引起关注。
不远处的婧遥，拐着调调哼笑一声，接上东慈的话：
“仙主当然该得意，三界隐患死了。玄冰长城塌方，仙主又可用儿子的一身精血，重铸长城。又可宣扬自己有多么多么的伟大了，真真是双喜临门呢。”
她边说边扭着腰肢离开。魔兵各显神通，遁地上天，作鸟兽散开。
“无礼之徒！”雷蒙气愤捏拳。
“无妨，玩笑之言罢了。”文歌拍拍雷蒙肩膀，“公道自在人心。”
温婉笑容似乎，永远刻在她的面颊之上。
她端站灰蒙日空之下，冲四散离开的众人，朗声道：
“神尊之死，阎主，秋水殉情，实乃天大噩耗。此后三日，仙凡两族，自发守丧三天，为神尊默哀。七日之后，举行葬礼，为神尊送行。”
文歌字字含情，抑扬顿挫之调，感人肺腑。
“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辈更当奋发图强，抵御债鬼，彻查玄冰长城突然坍塌一事，复还枉死功臣公道！”
一句话，定性了玄冰长城坍塌，是恶性人为事件。
习惯走在人群末尾的祈苍，攥紧手中纸条，定定看着立与人前的文歌。
他发现，他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名义上的娘亲。
*
拂渊之死，哗然一时。
但并未引起过多关注，他只是名义上的三界之主，真正公认的三界之主乃是两位仙主。
守丧三日，欢声笑语。
他们大肆单谈论岁禾蠢笨，高歌秋水仙子，情深义重。
那些察言观色的能手们，四处传播阎主之位空悬，极力推崇祈苍上任！
仙族陷入名利场的斗争。
三界秩序再次被打乱，阴谋如蛛网般，无处不在，层出叠见。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西汉刘安《淮南子·说林训》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论语·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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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阴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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