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是真的理直气壮，郑予望眼看着始皇帝脸色要沉下来，不想他们吵架，于是恭顺的行一礼道：“那个......陛下不要生公子的气，公子是太敬重陛下，生怕陛下遇到危险所以才进来的。”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抖了抖自己的衣袖：“看吧，我什么都没带。公子放心就好了，我在大秦就是个一无所有比黔首还黔首的庶人，掀不起风浪的。”
嬴政饶有兴致的看着郑予望，静静看她表演：“你在章邯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陛下乃千古一帝，小女子不敢有半点隐瞒，之前是担心说了夫郎之事，章少府会不同意我为劳役们行医用药，现在看来应当是小女子多虑了。”半假半真的话脱口而出，郑予望便知自己接下来真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了。
身为现代人见到始皇帝，她虽然害怕却也是参杂一些数不清道不明的崇拜心理，反正胡诌八扯也好，前言不搭后语也罢，她实在不敢轻易暴露身份。看嬴政没有发怒，于是她又开口道：“先前小女子被陛下的帝王威严给震慑到，心里紧张，生怕令陛下不悦，望陛下宽恕。”
嬴政心想，我有那么吓人吗？
“好了，郑予望行医挽救无数骊山劳役，于大秦有功，留在宫中为医女，先去少府登册，下去吧。”嬴政似有些疲累的按了按眉骨：“扶苏留下。”
埋伏在殿里的陛下亲卫纷纷现身，宫室中不知设下了多少机关，郑予望但凡有对秦皇不利的举动，弩箭便会直接刺穿她的胸膛。
扶苏这才明白，阿父怎么可能独身会见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是自己莽撞，生怕阿父像多年前会见荆轲一样遇险，可是这咸阳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对阿父恨之入骨，为人子女，他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无论郑女所言是真是假，行医救人一事乃章邯亲眼所见，只要对大秦有用，朕便可将其留在宫中任用，若真图谋不轨心怀异心，再杀也不迟。”嬴政板起脸：“倒是你，行事如此莽撞，今日朝会上更是心不在焉，你自己说我提醒你几次？”
“两次。”扶苏讪讪道，然后乖乖跪坐到嬴政身边听训，对于自己悉心教养的长子，嬴政对他寄予厚望，彼时还没有迫切渴求长生的嬴政曾设想过假使有一天自己龙驭宾天，便要将统领帝国的重任交予扶苏。
作为大秦长公子，扶苏从十六岁时初涉朝堂，至今也才不过两年，嬴政认为不应对他过于苛求。
知子莫若父，扶苏在想什么，嬴政一清二楚：“和李斯有分歧？说来让为父听听。”
“也不是有分歧，”扶苏道：“其实基层的官员任命人选非常不足，而且儿臣近些时日走访民间，觉得大秦的律法尚有待完善之处，可李廷尉却不以为然。”
“朕以法治理天下，如今一统六国不过一年尔，帝国内部还不足以对现有律法进行调整。”
“那可否先任用部分贵族，派他们去往各郡作缓冲？”扶苏托腮：“大秦以吏为师，以法为教，原六国的黔首才是亟需了解律法的。”
“王绾去找你了？”
“没有，儿臣并不支持王丞相提出的分封，是这几日在李廷尉那里做县域官员任用，自己想的。”说到这儿，扶苏还有点渴望得到赞许的意思。
“政策已经下达，绝无更改之意。贵族若成势力，只会对秦造成威胁。”
夜色沉沉，帝国的长公子留在昭阳殿陪他的君父批阅简牍文书，直至天欲破晓。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今日耽搁了太多时间，始皇帝陛下给自己定下一天的工作量至少一百二十斤竹简，不加班看不完。
至于被迫留下来复习律法的扶苏，估摸已经睡醒一觉还能看见宫灯映照下他爹加班的身影。
漪澜殿
玄鸟来回扑腾：“他进宫了，他就在宫里，他去见你爹了，诶他好像离你挺近。”
“嘘......”荷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要吵，我现在连自己寝殿的大门都迈不出去，更别说去找那个戴有溯洄的人了。”
自打被禁足后荷华实在太过无聊，本想着把弟弟妹妹们拽过来陪自己聊天解闷，却又觉得被禁足这件事丢了自己身为大公主的面子，想琢磨后世那些发明创造，无奈宫里一是缺乏原材料，没法亲手实践，二是自己也......记不太清。
但她很想立刻找到这个和自己那么有缘的人。
于是荷华公主坐到了自己寝殿门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黄门唠嗑：“你们真的好辛苦，不如进来坐会儿？喝点水吃块糕饼？”
“公主就别扎煞奴臣了，陛下给公主下了禁足令，奴臣也只是奉命行事。公主若是出了这永寿殿的门，奴臣的脑袋会落地的。”
“对不起对不起，不至于。”习惯了后世生活的荷华偶尔会忘记陛下是掌管生杀大权的人，但小黄门也是用了夸张的说法。
到了第二天，荷华用出自己无论这辈子还是下辈子都百试不爽的妙招——生病。
“公主可是昨日着了凉？”阿沅贴心的摸了摸荷华的额头：“奴婢现在去请太医令。”
荷华勉力睁开眼睛：“我......能不能不请他来，让我出去？”
“恐怕不行。”
郑予望也没想到入了咸阳宫，开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公主治病。
听宫人们说这位公主最近总是做出一些不合礼法的事情，比如擅闯麒麟殿，追杀中车府令赵高什么的。郑予望默默在心中竖起大拇指，不知是始皇帝哪位女儿，还挺厉害的。
可是在她生活的后世，秦朝史料缺失严重，公主们的信息更是无从知晓，只记得在秦陵东侧上焦村曾发掘出刻着“阴嫚”、“荣禄”的印章和凌乱的骨骸。后人推测印章的主人是嬴政的儿女，惨遭二世迫害的皇子公主。
而当自己亲眼见证这两千多年前的历史中时，历史就已经不单单是文字可以描述的了，郑予望不想融入这个朝代，可她却在不知不觉中俨然成为了这个朝代的人。
“郑氏奉命为公主侍疾，公主千秋。”
荷华听着外间熟悉的声音，那道声音和自己在后世的一位朋友很像，可是这种离奇的事情不可能偏巧让她俩赶上，故而觉得只是巧合罢了。
可是拼命在自己掌心跳动的玄鸟之影却预兆着，这事儿不简单。
“公主，今日前来侍疾的女医是新入宫的郑氏女，现在让她进来吗？”阿沅进内室通传。秦朝有一套完整的医官制度，于少府之下设六丞，其中包括“太医令、丞”负责医疗事务，归属少府管辖，女医负责为皇室女性、宫中及官员女眷侍疾。
“让她进来。”荷华躺在榻上，手心微微沁出了汗。
“唯。”
荷华坐起身子，将帷帐往两旁挂起，着一袭浅色衣袍的身影自外室而入，不，对荷华来讲，这道身影仿佛穿越了两千多年的光阴，被溯洄送到自己身边。郑予望，一定是郑予望，不用像别的穿越者重逢那样对暗号，通过走路的姿势，不变的样貌和声音，荷华一下子就认出，这个戴有溯洄的人正是自己在后世的旧友。
所以她激动地从榻上跳下来连鞋履也顾不上穿，一双眼睛中满是喜悦之色：“郑予望！我知道......一定是你！”
秦朝公主怎么知道我的名姓？难道有自己认识的人一起穿越了？郑予望抓紧了自己的小药箱，慌乱中与公主对视良久，何婳？
还能有比这更炸裂的吗？震惊，大秦公主竟是我下辈子的朋友！还好，如果这位公主真的是何婳，郑予望只觉庆幸，她幸亏成了公主，而非黔首劳役，不然不知要在这儿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是我。”
两人还未来得及叙旧，只见郑予望胸前佩戴的溯洄开始发出莹莹光泽。
“这是怎么回事？”郑予望摘下玉坠，放在掌心：“我在骊山劳工营的时候曾在脑海中听见过溯洄说话的声音，又通过溯洄得到照身帖传验身份，监工一度想把我当作妖孽烧死，也是此物在危急时刻救了我。”
“溯洄有没有告诉你，如何才能回去？”荷华抓紧郑予望的手：“留在大秦是我的宿命，可你不是，你不属于这里，十年之后会发生什么史书上记载的一清二楚！”
荷华并没有为朋友的到来感到快乐。
“别担心，”郑予望并没有细说自己刚穿过来的经历，既然自己是身穿，那么必然和何婳是不同的：“既然溯洄选择了我，那我就尽力去做，说不定真的会改变这个时空的未来走向呢？”
墨绿的玉坠发出朱色光芒，映照出四个小篆体的文字“荧惑守心”。
“荧惑守心......”荷华默默念出那四个字。始皇帝三十六年，火星侵入心宿，又有陨石落在东郡，上刻“始皇帝死而地分”字样，陛下震怒派御史查问，周围黔首无人认罪，尽数杀之。
郑予望苦笑道：“他是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他给了我两种选择，一种是找到有缘人改写未来走向，一种是什么都不做静等荧惑守心。”
“哎呀像个看客一样坐等多没意思，公主请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激活这个溯洄系统，拯救大秦拯救你，关键是我都已经到秦朝了，不做点什么似乎不太符合穿越者身份......”郑予望从衣袖里掏出手机，在荷华眼前晃了晃：“我觉得我们应该合个影，等回去之后我也发创作一番，文案就写和老朋友在秦朝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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