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电窑炉边草草吃完饭，也准备开窑了。
巫老板看着电窑炉：“现在用电窑真是方便不少，古人还要拜窑神。
景德镇那边是拜跳炉烧龙缸的童宾，广东福建那边拜五显大帝，不过我家那边比较特殊，拜的是女神，叫漏泽娘娘。”
沈甦梨按下心头震惊，询问：“听起来与水有关，为什么会成为窑神呢？”
“漏泽娘娘保佑很多方面的内容，是我们村的本土信仰。我们村出过一位北宋宰相，相传在幼时被漏泽娘娘托梦教习知识，不过那位宰相名声不太好，因此与他相关的许多内容也被隐于历史之中了。”
闽南出来的北宋宰相，蔡京，漏泽园……能连出真相的碎片逐步凑齐，沈甦梨还想问些内容，但老板转身，准备开窑。
门开之时，沈甦梨想：倘若是柴窑，估计就有热浪袭来了。
巫老板神态自若地查看这几乎不会失败的一炉，然后直直倒在地上。
“巫老……”
沈甦梨正弯腰查看时，察觉到了窑炉内侧传来一股很强大的气场，是以目前的自己实力绝不能抗衡的存在。
“小白，我来接你了。”
瘦弱的黑发少年凭空出现，淡淡扫了一眼沈甦梨，对小白露出柔和微笑：“没被欺负吧。”
“哇！小巫！”
包裹着小白的藤球在少年手中化为齑粉，他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沈甦梨的五行之术。
沈甦梨被威压压制得眼冒金星，忽然看见少年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冒出来……
“三尸虫……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三尸虫！”
沈甦梨死死抓住少年的胳膊，活人的三尸虫绝不可能像这样直接从身上跑出来。
“你是黄泉的人？”少年收了些气场，依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能挺起背的沈甦梨，看了一眼刚烧完的陶器，拿出来把玩。
“陶质细腻，烧得不错。早闻黄泉会在人手不足时拜托生者帮助，只是想不到如此来者不拒，这种水平的都要。明明工具制作水平提升了，修行人的实力怎么越来越倒退了。”
接着他将陶器轻轻放回了窑炉里，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巫老板：“这是我同族不知多少代后的小辈吗？”
知道沈甦梨与黄泉有关后，少年将她一把带起，升入空中飞了出去。沈甦梨看见了自己身体，并察觉到离身体越来越远，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直接被少年抽出了灵魂。
少年刚刚将店中所有高岭土都汇聚于小白身体，让小白体型增大了些。于是目前的少年并不担心体力消耗，一路向前飞着。
“你要把我带去哪！”沈甦梨问什么他也不回答。
小白体型变大以后说话也不像个孩子了，它知道沈甦梨并不坏，她还贴心地带着它找高岭土，也为沈甦梨求情：“小巫，她人不坏，别那么暴躁。”
“也是，等会儿还有求于你，既然小白那么说了，我就以宾客之礼待你吧。”
虽然依然在空中飞行，但沈甦梨已从被揣着的姿势变为了被抱着。
沈甦梨怔愣地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灵魂状态在现实中没有触感，他们甚至刚刚与一架飞机擦身而过。
她只能察觉他们在向西飞，看到一条大河后便开始沿着大河飞。
“沿着大江……这条路只出现在过我的梦中。”名为小巫的少年感叹着。
“这是长江？”
太阳落山，看着沿江间或出现的繁华城市灯光，沈甦梨被美到失神。她觉得自己成为了一只飞鸟，和着风声，逆着长江而上。
江西、湖南、湖北……快到三峡了。
少年喃喃：“我曾以为不会亲眼领略何为沧海桑田，但如今之景与我梦中之景今非昔比，水位、河道，通通变化了。”
“你喜欢刚刚见到的灯光吗？”沈甦梨问。
“繁华盛景，任何人都会喜欢吧。”
“那些灯光就是由与三峡工程一样千百个工程照亮的，将电输入千万百姓家。刚刚陶器的品质能如此之高，一方面是因为原料，一方面也是因为烧成温度被电控制。”
“原来如此，我太久没出来了。能与你交流，还是因为小白能够日日出去。”
“小白说你生病了，你得了什么病？”沈甦梨问。
少年抱沈甦梨的手微微一颤，吓得沈甦梨赶紧拉住了他的领口，少年声音紧了紧：“这也是我需要你的地方。”
宜昌三峡过去，再沿江而上就要到重庆巫山了，古人说“才从巴峡穿巫峡”，他们却是反方向。
“巫山，据说我们巫族人都是从这里出发前往各地的，也将卜筮之法传于各处。我的一位叔祖，名叫巫咸，他去了大商。”
“怪不得，角山窑址与殷墟卜骨都出现了类似的数字卦。却有些许不同的原因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快到了，不过我并不是想回到故里，再飞一会儿。小白，那边可能也有土矿，注意养精蓄锐。”
“等等！”沈甦梨意识到小白又可能去偷东西。
“放心，我会去那些废弃矿坑的。”小白笑笑，从空中降了下去。
“你懂得那么多，要不要猜猜我们会在哪里降落？”
看着变化越来越慢的风景，越来越近的长江，沈甦梨闭上眼睛：“酆都，你对我感兴趣，是在意识到我与地府有联系后。”
“聪明。”
“而你的病，是死亡吧。长生者为仙，你是仙人，却是不愿面对死亡的仙。”
“要不是需要通过你找到酆都入口，我就会把你的灵魂丢在这里了。”
沈甦梨看了眼挂在胸前的木牌，想着再怎么样杨戬也会救她的。
“倘若酆都古城在水下，你能入吗？”
“都飞天了你还在质疑能不能入水？”
下一秒，沈甦梨被带着进入了水中，在现世，未死的情况下灵魂也不会对水产生排斥感。
沈甦梨此前从未在不坐飞机的时候进入空中，因此难以领略风力与飞行的差异之大。
但现在进入水中，体验到的差别可与自己游泳时太大了，不用憋气、能在水中呼吸，能看着水中各种鱼类游过而不被自己惊走。相较于在空中时觉得自己变成了飞鸟，此刻的自己更像是水的一部分。
在水中下坠，逐渐瞧见了石牌坊、灰墙青瓦、各种民居、衙署、街道、庙宇……这是在三峡工程、千岛湖工程等水利工程中最常出现的，沉睡在水中的老城。
二人落地，踩在了保存依然完好的石砖之上。干千年湿万年，也许它们还能维持很久很久。
“你不是为黄泉工作吗，快去感应入口在哪里。”
沈甦梨被小巫推了一下，一条小鱼慢悠悠地从她嘴里穿过。丰都老县城在21世纪初沉入水底，老街区众多。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地府入口。
不过想了一下，还是迈步走出去了。
“城隍庙，城隍庙掌管辖区居民生死户籍，日游夜游探查民情，拘役亡魂，自然是灵魂进入地府的最初入口。”
在城隍庙，恭敬拜过王灵官，走入门中，古代这里也是山城，两侧是依次而上的一米高的台阶，阶上是十殿阎罗的壁画画像。
最上方是一小亭，其中立着的是二郎真君，沈甦梨望着亭中与杨戬略有不同的塑像，回头看了一眼逼迫她的小巫，只能行完礼后抬腿继续走。
走入城隍正殿，两边日游神、夜游神、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中间手拿书册的城隍爷，都在盯着他们。
踏入正殿之后的院子，就感受到了一股气场，这里似乎从未改变，只是水草代替枯草、鱼虾代替蜂蝶，在院内欢欣生长。
院内有一口井，沈甦梨心想竟然真给自己撞上了，小巫则是满脸狂热，径直向前。
“改了生死簿，我就能继续存活于世了。反正秦广王也只是审判已逝之人，我们这种人的生死簿早已不知被堆到何处了！哈哈哈！”
沈甦梨被拽着跳井，她深知因为自己这层地府的关系，被小巫当成了方便之门。左手捂上木牌，心中默念二郎显圣真君。
接着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托举着她，将她从井里升了上来，一旁的小巫则是直接发出了一声闷响，接着是止不住的咳嗽。
“甦梨，没事吧。”杨戬扶起沈甦梨，看着小巫。
“您是……二郎神？”
小巫想站起来，却伏在地上动不了，力量消失，体内三尸虫又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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