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窑前例行卜筮，六、六、六，六、六、七，剥卦，一窑开，罐子上闪烁的斑点让在场所有人陷入绝望。
“大王吩咐过，”官兵抽出刀，“若不能交付，是你们渎职，其罪一；若又出现斑点情况，是你们有不臣之心，其罪二。”
官兵们包围了所有人：“不过是重新培养一批窑工罢了，你们触发了神怒，该去祭神了。”
巫禾夺过身旁人的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随后倒在柴火堆中。在众人惊惧之际，巫盛逃跑了。
“抓住他！”
“活下去，巫盛。”
“活下去，巫盛。”
“活下去，巫盛！”
爷爷用必死的局为自己创造了一线生机，巫盛不要命地跑着，只是跑着，不知跑向何方。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脚被扎破，巫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入了山洞，而洞口传来了焦烟味。
“多烧点，逼他出来，万一这小子憋着什么坏呢。”
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脸逐渐触及潮湿的苔藓，嘴巴被爬上蛞蝓。已经闻不到烟味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眼前又出现了白色，我记得此前这白色救了濒死的我，只要咬一口，咬上一口……
张嘴咬了上去，体内涌入了一股力量。
我叫巫盛，是巫氏后人。
再撕咬一口。
巫氏一族生来就能沟通天地。
力量顺食道汇入腹内……蔓延至腹下丹田。
“活下去，巫盛。”
巫盛要活下去，活下去需要不饿、不被杀，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不对，这样不对，似乎不该是这样的，你听，那白色一直在说“好痛”。为什么刚刚听觉消失了，为什么刚刚除了吃没有任何的想法。
洞外有雨声，燃烧的烟火已经灭了，洞内有水，憋一会儿气、熬过去就行了，为什么要一直吃……
我不是巫盛！
我是沈甦梨啊！
沈甦梨猛然睁开眼，地藏王菩萨看着自己，说了声“阿弥陀佛”。
一旁的巫盛爆了丹田，吊着最后一口气看着沈甦梨，得知她的选择后，也平静接受了。
小白的意识与记忆随着体型减小而消失，巫盛骗了它三千年，为自己吊着气。因此无法离开它太远，自囚于一隅，他也因小白的力量，成了仙。
沈甦梨站了起来，走向巫盛：“「古今贩骨，想生来死去，荣枯多少」，花开花谢，结子被人采摘，是自然规律。哪怕是树木，也会在万年后成为化石。
你主动选择被高岭土束缚，而之前，有条龙被职责束缚求死不得。
生命的长度固然重要，有了长度才能尽可能地拓展厚度。只是如果让我为了长度舍弃厚度，我不会选择长度。
这是我的想法，所以我不会做出与你一样的决定。”
巫盛逐渐消散，他这是经历了那么多后要魂飞魄散了，三尸虫从三焦飞出扑向沈甦梨时，他也看到了一瞬自己的过去。
才发现他早已记不得爷爷巫禾的模样，记不得陶器生产过程，他只记得那天的鲜血与官兵的刀刃。
自己原来，只不过是一个怕死的人啊。酆都与巫山那么近，也算魂归故里了吧。
沈甦梨抽出紫竹箫，确认巫盛死亡，没再有三尸虫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谛听，送沈姑娘的灵魂回肉身。”地藏王菩萨吩咐。谛听用的纵地术，比飞快多了，沈甦梨还见到了小白。
它已经不是那个小白团子了，而是体积很大的白球。
“我想起来了，”白球说，“但我不会恨他，就像无数被人利用的矿物那样，只是换种存在方式罢了。”
“之后你什么打算？”沈甦梨问。
“我不会再攫取同类了，我之后可能就在人世间多转转了，先看看巫山吧。”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人类为矿物创作许多，无不在赞美石的稳定。你三千年的陪伴也让我看到了这一点，以后要开心啊。”
“人类不还有句「海枯石烂」吗？”小白笑笑。
“正如你说的，只是换种存在方式罢了。再见啦！”
沈甦梨拍了拍谛听，继续往肉身的方向前进。
谛听感受到杨戬之后就停了下来，前身伏下帮助沈甦梨下来，沈甦梨揉了揉谛听的头，开心地向守了一夜的杨戬说：“杨戬我回来啦！”
杨戬按了按熬了一夜的头发，确定没起翘：“没事就好！”
接着又喂给谛听肉干吃，谛听扭头说自己是佛家的。
“诶？我们家哮天可爱吃了。”杨戬唇角扬起，坏笑着摇了摇肉干。
谛听沉默一阵：“先让沈姑娘魂魄结合吧。”
此刻若有第二个能听到心声的神兽在这里，它会听到谛听内心在咆哮：“为什么这里最正经的反倒是我啊！”
杨戬对沈甦梨交代了些以后，沈甦梨就翻窗去找她身体了。看了一眼手机，心想真对不起老师跟同学，于是继续悄悄溜出门再找杨戬谛听他们聊两句。
谛听倒是完成任务就走了，杨戬还站在楼下，沈甦梨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甦梨，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两小时，我们去练气吧。”杨戬说。
几乎一夜没休息的沈甦梨手中被塞入几颗补气血的丹药，她欲哭无泪，觉得自己被压榨了，但不知道该向谁诉苦。
杨戬带她上了梯田，不过没上完，停留在第二级位置，练了一遍晨功。
沈甦梨出了薄汗，看着眼前的油菜花田对杨戬说：“可惜现在不是油菜花花季，不然我们在花间练功真是风雅。”
杨戬手上散出绿色荧光，飞入田间，一小片油菜花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杨戬得意：“那么多梯田，突然有了秋天盛开的油菜花，很合理吧。”
“哈哈哈！”沈甦梨捧腹大笑，不愧是杨戬。
仙道贵生，人们也能用科技手段让油菜花一年内迎两春，对生有追求是人的本能，只是终有一日会迎来消亡，因为这是自然的真理。
古今贩骨，想生来死去，荣枯多少。——刘处玄《酹江月·古今贩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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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荣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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