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六美(5)

谁也没料到,变故与明天究竟哪个先来临。

深冬来临以前,炼狱府邸挂上了缟素。

名叫炼狱宪寿郎的开朗男人、鬼杀队剑士,也是白鳥觉敬重的好友就这样在一次出门斩鬼的日常巡逻任务中,再也没能回来。

被他保护下来的同队队员绑着渗血的头颅或是手脚,跪在素白的灵堂前痛哭流涕。泪水打湿了道场廊下深色的地板,像是要随着凝结成冰的冷风渗进骨头里去。

白色的大雪苍苍茫茫地泼洒进屋子,几乎要让火盆里燃着的那一捧火也要熄灭了。

白鳥觉牵着继国缘一见了这位友人最后一面。

早早备好的棺椁中,男人因撕咬而无法拼合完整的断肢残躯像针脚粗劣的麻布袋子,只要轻轻一扯便会泄出里面絮状的棉花来。甚至那只留下了半张脸孔的头颅上连神情都是狰狞的,似乎在最后也在不甘与痛恨着未能把眼前的鬼物斩尽。

白鳥觉看到炼狱宪寿郎如同火焰般炽热的金红色发尾正覆在脸侧,现在再看竟像是浸透了鲜血一般。

她抬起眼,看见名为炼狱真寿郎眼中熊熊燃烧的战意与深埋其中的仇恨。

少年好像一夜之间便长大了,黑沉沉的丧服加身,还不算多么宽阔的背脊撑着身后的母亲、妹妹乃至炼狱家的门楣。

“我会继承父亲的意志,总有一天要将这世上的恶鬼杀绝!”炼狱真寿郎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年他刚刚十二岁,上个月刚刚换完最后一颗乳牙。

白鳥觉默然,伸手重重地按在少年肩头,像是鼓励、又像是想为他卸去些什么。

“在你成长起来之前,那只恶鬼便先交给我罢。”

最后,这位姿态娴静、神态悲悯的僧侣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开了口,在转身临行前只在炼狱道场拿了一柄老旧崩刃的日轮刀。

没人知道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游僧究竟是要去干什么,只是在守灵的第三天清晨看见男人站在灵前,从手中拎着的一件染血的和服上抖落了一捧黑到极致的灰土。

鬼物的灰烬连带蚀骨的仇恨一道,随着晨曦的来临消散在风里。

一时间,云消雪霁。

一直将悲伤尽数收敛的炼狱夫人终于扑倒在地,大哭出声。

而满目缟素的炼狱道场尽头,炼狱幸子和炼狱真寿郎手牵着手依偎在母亲身边,含着眼泪向白鳥觉鞠躬。

··

不久后,鬼杀队当主传来消息。

为避免鬼物寻仇,他已经给炼狱一家乃至原先道场中鬼杀队的少年们安排好了新的城池居住,在凭吊结束后便会让余下鬼杀队的剑士们护送母子三人前往安顿。

在信中,他也诚邀白鳥觉这位貌似实力不凡的僧侣加入恶鬼灭杀的队伍。

白鳥觉婉言谢绝了这位名叫做伊藤熙哉的当主,只是在请示过后留下了那柄已不甚锋利的日轮刀。

就这样,还没来得及过上一个新年、炼狱一家便在钟声敲响之前道别了白鳥觉两人,在鬼杀队剑士的保护中踏上了北上前往更安定城池的道路。

而在这个战祸连绵朝不保夕的年代里,人们总会默认每一次道别即为永诀。

城门的草篱旁,炼狱真寿郎和炼狱幸子两人拉着继国缘一,依依不舍。

炼狱真寿郎已经从突然的噩耗中缓过来了些许,他拍拍面前沉默少言的玩伴的肩膀,声音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来:

“缘一少年,等再见面时我一定已成为了堪比父亲的称职剑士!到时再一起练剑吧!”

炼狱幸子把一枚小巧精致的双陆棋子沉甸甸地塞进继国缘一手中,圆圆的杏眼中蓄满了眼泪:

“缘一哥哥,一定要再见啊!”

可那晶莹的泪水直到最后也没能落下,就像那些个在课下一同放风筝玩双陆如偷来的时光一去不返。

一去不返。

另一边,炼狱夫人在向白鳥觉道着最后的珍重:

“白鳥大人,您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堇祝二位能一直平安顺遂、康健无忧。”

她仍一身丧服,仿佛在丈夫过世之后此生便尽是黑夜了。

白鳥觉口中回以珍重的字句,却也只能怅然地牵着继国缘一看着鬼杀队的队伍越走越远,直到身影越来越小,尘土一扬便彻底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之后离去的人和留下的人相向而行。

他们转身回城,晨鼓刚刚敲响、预示着新的一年。

··

在贴上了竹纸的屋子里熬过了万物肃杀的隆冬时节,当溪水重新开始流淌的时候,白鳥觉便带着刚满九岁的继国缘一又踏上了旅程。

不过与之前略有不同的是,这次旅程中白鳥觉开始有意识地找寻鬼物的痕迹。

在上次斩杀那害死了炼狱宪寿郎的鬼物后,白鳥觉发觉双瞳中往日温吞积蓄的能量陡然往上暴涨了一节。

仿佛在她除去这违背自然规律罔顾轮回的魍魉之时,就连无法名状的世界彼端都在欢欣鼓舞。

这是因果、是承认、更是善缘。

白鳥觉察觉她可能无意间摸到了这个世界的病灶与亟待除去的恶念。

而若是这份能量积累到一定程度,说不定自己便能解开世界的禁锢回归现世了。

白鳥觉知道或许进入鬼杀队或许能马上解释她的诸多疑虑。但在贸然与一个规模、意图与势力都不甚明了的组织接触之前,她更想先用自己的眼睛和脚步去丈量些东西。

在偏僻的山林间穿行得少了,人与人之间的征战便赤条条地露了出来。

随着各家的冲突愈演愈烈,九州中部已经乱战成了一团,只有往北的青森或是宫城那边兴许能躲避些战祸。

大批身着鹿角盔的武士倒在长野的土坡上;人像割倒的麦子,一茬一茬地死去。

血液反反复复浸湿的土地干涸成了不祥的黑色,随之而来的便是盘踞不散的瘟疫与鬼祸。

因为鬼物总围绕着残肢血食,战场便成为了这些家伙肆虐的温床。

白鳥觉便只得一头扎进了刀光血影的乱战岗,一路边杀鬼边绕行过上野、茨城、最后又由千叶转回往东京的方向走。

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这位置距离她捡到缘一的地方已并不太远。

这时的武士豪族是战争的主力军之一,他们大多还坚持着传承几辈的忠义荣耀,却殊不知血洒长坡的无数颗头颅只是几个贵族姓氏间宴席间谈好的政治价码。

白鳥觉经过某座大城的时候,正巧碰上城中最煊赫的武家豪族为自家的长子元服。

元服是模仿自古中国男子成长加冠的一种赐名仪式,往往也会改换孩童的发型、衣饰,并废除乳名,起正式的大名。

不过大概是因为信奉力量的武士家族的原因,各类典仪并不如京都贵族们那般照本宣科。

于是刚踏上城中轴线的大路,便忽见屋檐重瓦的高大府邸轰然洞开,尽头人群突然惊起一片喧嚣随后摩西分海般向两侧退去——

一位身着华贵的紫色蛇纹羽衣的矜贵少年骤然打马横驰过十里长街。

衣袂翻飞间,他手中高高举着父亲剑痕斑驳的鹿角盔,熟悉的深红色藻荇般的长发在脑后飞扬而起,如风一般呼喝出自己视为荣耀的姓名:

“我是继国!继国岩胜!!!”

那一刻,鹿角盔上的反光似乎比太阳更加耀眼。

那光芒照亮了那双同继国缘一一般无二的面容,更照进了少年张扬锐利的红色眼底,最后随着全城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一起升入高天。

白鳥觉向远处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光芒地划过汹涌的人潮,在视网膜的尽端倏忽即逝。

如同抓不住的一抹流火,只给人留下一抹燃烬过后的背影残辉。

「继国」……是了,继国家。

相似的面容,同样的发色,相近的地域和一般无二的姓氏。

这跨马游街的孩子该是继国缘一的亲族,是他的身世,也是他流离失所必须奔逃的原因。

白鳥觉垂眸望向身旁自入城起便很是沉默的孩童,却见他唇角高高扬起,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来。

没有嫉妒、没有愤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或是怨怼。

名叫继国缘一的少年只是抚上胸口,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个总是揣在怀里珍藏的小小的麻布袋。

那麻布袋里有一支短笛——由竹节制成的笛身已然泛黄、上面的刻痕也颇有些稚拙,但笛身末端却已然有了一层光润的包浆,显然是被主人时常珍惜爱抚。

“那是我的兄长。”他说,

白鳥觉看见少年缘一空茫又温柔的眼眸从追逐着街上远去的身影落回到手中的竹笛上,用罕有的半是腼腆半是炫耀的语气认真地道:

“这笛子也是兄长大人送的。”

白鳥觉默然。

双生子在这个时代里被视作不祥甚至是妖邪,生来就要被溺死。

哪怕是侥幸逃过了这一关,在维护家族统治的极端长子继承制下,继国缘一也不被允许分得任何权利,才华过盛者更是只会招致警惕与嫉恨。

而就算是放在在她那个时代里……

某个瞬间,白鳥觉脑海中浮起那个深埋在记忆深处几乎从不曾想起的胞弟——名取蓮歇斯底里的脸。

他嫉妒、他愤恨、他全心全意地不甘与怨怼着;

他巴不得能将她的眼球抠出来,再剔肉削骨、抽筋吸髓。

她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白鳥觉思绪复杂地想着。

有那么一霎、她竟是都要羡慕起这对继国家的兄弟来。

最后,

“原来是…缘一的兄长啊……”

白鳥觉长长叹了口气,抚上了小孩的发顶,在继国缘一困惑望来的时候只是顾左右而言它:“缘一的母亲一定生的美极了。”

多年过去、岩胜变鬼之后:

看走眼的白鳥觉:玛德!我就是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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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六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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