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鳥觉四处游历斩鬼的第八个年头,十七岁的缘一还是加入了鬼杀队。
在杀鬼过程中,惊才艳艳的青年进一步总结出了自身的日之呼吸与配合的剑技,并结合队员们不同的特性尽可能地教给了他们。
虽然除了缘一之外仍没有人能完整领悟日之呼吸的剑术,但由此启发下鬼杀队们才华出众的顶尖剑士们却也都衍生出了适合他们的道路。
鬼杀队的伊藤熙哉当主无比喜悦地正式为这些呼吸法一一命名,并按照呼吸法的门类重新完善了队内的九柱制度。
在白鳥觉等一众剑士的注视下,继国缘一被擢升为日柱。
日轮灼灼辉耀,光芒炽烈,一往无前——如同他带给鬼杀队的希望一般。
除此以外,在白鳥觉时不时参和一脚的现代机械学知识的补充下,锻刀村的那具仿照着继国缘一制成的战斗傀儡也终于完工了。
但大概因为新任日柱出剑速度过快,白鳥觉最后一次去监工时正撞见工匠们在兴致勃勃地商量着怎么为这副傀儡加上第六只胳膊。
……该说不愧是科技树点出天际的傀儡术吗???
白鳥觉被噎了一下,竟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个时代工匠的脑回路。
不过自此之后,鬼杀队算是终于有了一套较为系统完整的杀鬼技艺可以传承。
队内所有剑士对于恶鬼灭绝的信心格外地高涨,各地传来的鬼物袭杀人类的惨剧也在逐年减少,似乎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彻底把斩杀鬼王的历史使命在这一代终结。
但这些其实都已经与白鳥觉本人关系不大。
她谢绝了熙哉当主擢升她为「觉柱」的好意,依旧常年奋斗在追在鬼舞辻无惨屁股后面到处斩鬼的一线。
在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年岁已经要靠妆容假作衰老之后,白鳥觉甚至很少再回去总部修整。
战国年代这个时候的人寿命很短、四五十岁都算得上高寿…而过不了几年、等到连妆容都无法掩盖她多年来毫无变化的面容的时候,
她就该暂时离开人类社会了。
其实常年行走在人类社会的长生者都熟悉这套流程,白鳥觉也已经这样度过了许多年。
如果不想招致不必要的祸患或者贪念,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每一次等过个三五十年或是六七十年,下一次再以自己子侄或是玄孙的身份出现。
这样哪怕是到时白鳥觉仍没能斩杀掉鬼王回归现世,她也仍能在旧时友人们或怀缅或疑惑或惊诧的目光中重新续接起“先辈”的责任继续和他们并肩作战。
白鳥觉清楚地知道,
长生是一道漫长而无望的单行道。
她的身体更是早在和无限宝石融为一体的时候便跨过了物质与时光的界限,成为了一道站在时光长河之外永恒的幽影。
不会老去的面容与永远充沛的身体对白鳥觉本人来说或许确实能算得上是一种祝福,然而对于站在她身侧仍在岁月中前行的亲友们而言就是一种拼尽全力却终究渐行渐远的悲哀了。
衰老,是人类对于死亡的提前适应。
而不具备这项适应性的白鳥觉注定永远无法和人相许白首。
她虽然早已经过了因生老病死而撕心裂肺的年纪,但终究不忍心让亲友在往后的余生里时时与悲伤相伴。
比方说——继国缘一。
想来这个温柔的孩子大概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吧?所以才突然格外迫切地处理起鬼杀队的一应事物,是想让她安心吧。
可惜…她原本还想看着缘一少年娶妻生子来着。
··
继国缘一二十岁的时候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他唯一的师傅兼亲人白鳥觉失踪了,其二是他任务救下的兄长继国岩胜跟着他回到了鬼杀队。
白鳥觉失踪这事毫无预兆。
似乎就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继国缘一起身时就看见身侧的被褥已经整理整齐,空气早已冷却,只是被褥上平平整整地压了一身枣红色的羽织和装。
他展开,手中的红色流泻开来,羽织背后正绣了一轮金红色的太阳。
京都最好的西阵织质地细密、针脚柔软,每一针的暗纹都像是用柔软的毛笔亲手涂绘。
而此时在晨曦柔暖的照耀下,那一轮炙热的日轮正熠熠生光,就如他耳上的日轮花札一样。
继国缘一怔愣在那里,捧着手中的羽织,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白鳥觉再不会回来。
噗通。
心里像是有哪个地方骤然空掉好大一块,可继国缘一却奇异地没有感到悲哀。
像等待一颗成熟的果子终于落在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源源不断生出的忧思被利落剪断。尘埃落定以后,线头末端只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愤懑。
为什么陡然离开?为什么不做解释?为什么……独留下他一个人?
继国缘一垂眸,沉默良久突然展臂将眼前的日轮穿在了身上。
他抬手一寸寸小心抚平羽织上每一丝褶皱,像是要抚平额间蹙起的眉头。
自此日轮加身,不再年少。
··
之后兄长岩胜加入鬼杀队这件事则是巧合。
那时男人所率领的武士队伍在征战途中不幸遭遇鬼物袭击,碰巧被路过的继国缘一救下。
之后兄长似乎对他使用的呼吸法与剑术萌生了莫大的兴趣,便暂时手书一封安抚了武家,并决定跟他一道在鬼杀队斩鬼修行。
继国缘一对此当然很是欢迎。
时隔这许多年,他相信兄长大人必然对当年之事已有了新的改观,尤其是现在他已然明白到底是什么深深地刺伤了兄长。
兄长大人,原来一直是那样地痛苦着。
那是对他才能的羡慕,对自身努力的厌弃,以及偏激打压下的自卑和苛求完美的病态自我约束。
虽然有某些词语是白鳥觉教给他的,但继国缘一仍相信那个会在父亲的责打下依旧跑过来找他玩耍的兄长会逐渐走出迷障。
或者说,他会帮他走出来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继国缘一努力地修行、努力地斩鬼、努力地尝试和兄长相处……
而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兄长大人貌似渐渐消去了两分时时刻刻的威严与紧绷,二人终于也能够如小时候那般地谈笑了。
在这么多年白鳥觉持之以恒地影响下,继国缘一终于能客观且公允地正视自己身上这份断层的实力,同时也能够更加坦然地面对兄长的质询。
他不再逃避、不再道歉、不再“谦虚”,反而尝试宣扬了亿点儿白鳥觉的事迹,并成功地转移了兄长大人的大部分火力。
“什么?这不可能!”
当继国岩胜又一次同自家弟弟比试失败后,对缘一口中那个号称能轻易把他挑翻的白鳥觉产生了莫大的兴(敌)趣(意)。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无论是鬼杀队还是久别重逢的继国兄弟都是。
——直到一抹和继国缘一相似的火焰状斑纹攀上兄长的脸。
这种名叫斑纹的特殊战斗状态能够极大地提升人体各方面的实力,并且在继国缘一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鬼杀队的每位柱级剑士身上。
但在短暂的欣喜若狂之后,这份向神明借得的力量展现出了它十足的残酷来。
凡是开启斑纹的剑士,无一活过二十五岁。
是他的错,是他。
继国缘一天生斑纹,从没感到自身因为这份能力有丝毫的负荷。
可这份天赐的祝福却如今却变成了催命的诅咒。
继国缘一只能沉默。
自此之后,对兄长与诸位剑士们的悔愧变成了折磨心脏的钢刀。他对命定的寿数束手无策、便只能将这份天赐的力量倾尽全力地投注在杀死鬼王的宏伟使命上。
而不知何时起,他竟也成了那追踪着鬼物踪迹穷追猛砍的其中一个。
··
日子自此开始变成了一眼能望到尽头的路,日晷每转一圈,路便再短一截。
鬼杀队众位斑纹剑士的生命彻底进入了倒数,而死亡却偏偏是这世上最公平又残酷的一件事。
炎柱炼狱真寿郎死时正和兄长岩胜一起在外杀鬼。
据说前一秒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不行了。
无比康健的体魄和骤然扩大的瞳孔割裂成一出令人惊怖的能剧,他扑倒在雨后田埂的污泥里,当身侧的剑士把他拉起时已经失去了声息。
所有见证那一幕的队员陷入了沉默,而兄长岩胜自那一天起便也像是被这份沉默感染,变得愈发寡言起来。
他时常在空寂的夜晚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然后沉默地坐在廊下,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后来,继国缘一听说他那几天寄信去了武家,为自己和他挑选好了下葬的棺椁与陵寝。
继国岩胜平静而坚决地交代了家族中的一些后事,就像他当年平静而坚决地随缘一加入鬼杀队一样。
二十五周岁的前一个月,继国缘一仍未能找到鬼舞辻无惨的踪迹。
他和兄长岩胜久违地回了继国家的宅子,坐在幼时常常蜗居的三叠大的屋子外面看月亮。
记得那正是仲夏的夜晚,虫鸣声充斥四野、空气中腾起阳光晒过的草甸子的热气。
有徐徐的微风顺着连廊的地板吹拂过去,带来些微凉意。
“我未曾想到你会变得这样多。”兄长岩胜突然说道,声音甚至罕见地有些温和。
他似乎终于在这个时刻抛去了些什么东西,坦然地面对起自己来。
继国缘一牵起嘴角,只是答非所问:“阿觉说你讨厌道歉。”
其实有些事只要一点出来便恍然大悟,兄长他是那样骄傲耀眼一个人,而战胜了他的自己却曾一再反复地道着歉。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羞辱?
继国岩胜却忍不住莞尔、笑骂道:“天天阿觉长阿觉短地叫,没个正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辈兄弟。之前算我看走眼了,有机会一定要和白鳥大人比试一场……”
继国缘一残忍戳穿:“你打不过他,我也难。”
继国岩胜噎住了。
半晌男人轻咳两声,两人相视而笑。
继国岩胜双眸亮起、战意也丝毫未减:“之前是我孤陋寡闻、坐井观天。呵、上天赐予的神子,天生的剑士亦或是别的……到头来在死亡面前也都一个样。”
“缘一,下去再同我一道比剑吧。”
他朗笑道:“我迟早有一天能赢你!”
继国缘一听见自己微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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