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于曼忍痛从地上爬起来。
小女孩少有不安地拉住她的衣角,问:“你要出去吗?”
“如果我出去了,你会一直呆在这儿吗?”屠于曼神色毫无波澜,问道。
小女孩回答:“我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
如果自己出去后把门锁上,小女孩还会消失吗?
屠于曼虽然心里这么想,却只是想想,如果人真的消失不见,再找到她就难了,到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
屠于曼低头弯腰对上她的脸,说:“那我就先陪着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大人对小孩的诱哄。
小女孩闻言,视线一下子变得柔和信赖起来:“外面很危险。”
留在这里陪她,是最好的选择。
正如佟万艳所说,屠于曼的战斗力太低,这时候出去反而是给玩家拖后腿,与其想要参与她们的战斗,不如另辟蹊径帮她们找人。
现在人找到了。
小女孩是一个线索人物,如果玩家不看着她,她很有可能像之前一样消失不见。
屠于曼和地上的尸体脸对脸,只觉得列车小窗外的黑夜比面前青白的尸体更恐怖。
像是一汪吃人的深渊。
紧张是没有用的,除了扰乱思维产生不了任何帮助。
屠于曼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只消等外面的打斗结束。战斗的结果出来之前,任何计划都是空想。
小女孩不排斥和屠于曼交流,她表现出对屠于曼脖子上听诊器的好奇。
屠于曼缓和了神色,半蹲下来。
尽管她的身上伤口遍布,看起来很吓人,也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友好,面前的小女孩极大可能遭遇过拖行。
屠于曼斟酌词措,神色关切问:“你之前被乘务员阿姨罚过对吗?”
“可我感觉你是一个很乖的小朋友,她为什么罚你?”
她循循善诱,鼓励和理解的目光穿透视线,看向孩童空洞的眼睛,佯装不理解,声线温柔,问:
“为什么?”
这个过程中,屠于曼的听诊器贴在门上没有放下来过。
当她问出这两个问题的时候,意外地,听诊器收音得到的心跳声骤然加速。
扑通——扑通——
屠于曼略微诧异,眉眼间闪过异色,只是一瞬间,便很快掩盖过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缄默地倾听未知心脏无处不在的沉重搏动。
小女孩模样苦恼,再次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像之前那样直接,思考了好一会儿,但依旧回答:“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小女孩回答问题的话刚说出口,听诊器里突突的心跳声一下子放慢。
明显至极的变化。
女孩的答案影响着心跳声主人的情绪。
心跳声的主人和小女孩有关。
但是很显然,小女孩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她在瞒着这一点。
屠于曼试探性地提问:“不记得?你的家长呢,怎么放着你一个人乱走,他们没有陪着你吗?”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小女孩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心跳声的主人听的。
屠于曼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就得到了心跳声的反馈。
门里的声音扑通扑通,心跳加速,它的情绪在为屠于曼的问话而牵动。
小女孩:“我不记得了。这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但是,”
她看上去很开心又很落寞地的举起了自己的泰迪熊。:“这个是妈妈送给我的。”
“我可以碰一下吗?”屠于曼问。
“可以。但是不能碰太久,不然妈妈会生气。”
“好。”
屠于曼的手上满是刮伤擦伤,犹豫了一下,翻过手用相对干净的手背在衣摆上擦了擦,指节触碰小女孩怀里的泰迪熊。
棕色卷毛经典款泰迪熊,柔顺又打着小卷。
摸起来是很正常的手感。
屠于曼怀疑这可能是一个道具。
可是她的触碰没有激发任何脑子里的提示音。
自由号列车什么时候到站?
车上的任何路标都指向珧嶙,这也是线索吗?
屠于曼在孩子嘴里套话,问:“这列列车的终点站是珧嶙。你去珧嶙做什么?是回家吗?”
小女孩鲜有的沉默了一下。
她面上浮现片刻茫然,然后才表情怯生生地点了一下头:“对。我要回家。”
“你要回家?只是你一个人吗?”屠于曼问。她补充一句:“也许你进车站的时候需要家长带着你。一个小朋友进不了车站。”
小女孩这才犹疑着说:“还有妈妈。”
屠于曼问:“妈妈人在哪里?你知道吗?”
她算是发现了,和小孩子沟通,不管什么问题都要多确认几遍,否则你得到的只是你无疑诱导出来的信息。
小女孩:“我......我好像知道.....”
问题的答案还没出来,她又否定自己,说:“我不知道。”
小女孩的口径一再变更,问题问到最后显然自己也是茫然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屠于曼给她思考的时间。
最后,小女孩推翻自己的犹豫,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黑洞洞的眼睛直视屠于曼,肯定道:“妈妈在车上。”
话说出口,她莫名开始着急,重复:“我妈妈在车上。我不见了,妈妈肯定会来找我。我的妈妈在哪儿?”
“你还记得你的妈妈叫什么名字吗?”
“陈韵如。”
屠于曼惊讶于小女孩居然真的给出了答案
她一时没有说话。因为听诊器里的心跳声一瞬间喧闹起来,如敲击的鼓点一样躁动。
心跳声主人激动的心情简直要从听诊器里蹦出来。
屠于曼蹲下来,她的瞳仁和大多数人不同,完全没有淡淡的棕调,即使在阳光直射下也是纯黑的,像是深夜的阴影,不含一丝杂质。
成年女性纯黑的瞳仁对上小女孩黑洞洞的眼睛,画面说不出来地诡异而和谐。
“你害怕乘务员阿姨吗?”
“不怕!”
屠于曼注视面前的线索人物。
小孩子被问了这样的问题,说什么都不怕,实则神情出卖了她。
小女孩听到屠于曼说乘务员阿姨的时候,面上虚张声势,实则眼睛里写着恐惧。
屠于曼又问:“你害怕大怪物吗?”
这次小女孩摇了摇头。
“大怪物碰不到我。乘务员阿姨怕大怪物。”
屠于曼垂下眼睛,对剧情的走向进行大概猜测。
未知的存在大概和小女孩有关,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妈妈。
只是,“妈妈”现在的存在很奇怪。
它不是人。
而且是副本里杀人的未知的存在。
乘务员则在小女孩的对立面,也就是怪物妈妈的对立面。
车上两波杀人的势力居然互相敌对,怪不得小女孩给自己的乘客守则上到处互相矛盾。
副本里存在两股对抗势力。
坏消息是,两股势力都对玩家的存在有威胁,为了不被杀人的乘务员和怪物妈妈锁定为目标,他们需要小心翼翼地躲避死亡条件。
好消息则是,只要胆子够大,玩家可以利用两股势力互相对抗的冲突美美隐身通关副本。
只是,站在她们当中的哪一边才能顺利通关呢?
对于屠于曼来说,毫无疑问,她已经站在了小女孩这边儿。
从屠于曼进入18号车厢接受怪物妈妈的庇佑时,她就只能选择对抗乘务员。
事实上,屠于曼已经找到了这个副本里的安全屋,主线任务活着通关副本大概率没问题。
但是,支线任务,杀死寄生兽,她至今没有苗头。
什么是寄生兽?
她一个战五渣要怎样才能杀死它?
而且,屠于曼更担心的是,会不会自己要杀死的寄生兽就是乘务员和心跳大怪物里的其中一个。
15分钟到了。
00:90:00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叮——】
【玩家检继东死亡。】
屠于曼听到副本官方的提示播报,眉头蹙起,十分意外,怎么会是简纪东的死亡播报?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检继东被自己杀死的时候,副本官方播报已经通知过他的死亡,为什么现在会卡点重复一遍?
难道15分钟是一个人还是个保护玩家的限制条件?
副本的规则这么好心?
屠于曼猜测该副本的死亡机制,但是没有人回答她的猜想。
听诊器里,外面的打斗声音渐远。外面的喧闹和里面的表面平静形成鲜明的对比,屠于曼对着一堵门、一个小孩,和一具尸体,总觉得风雨欲来。
如果她的判断没错,战场从17号车厢移动到了16号车厢。
有一位玩家正在往18号车厢跑,是敌是友未知。
千万别是简丽莎。
屠于曼的顾虑没有成真,来人有很轻巧的脚步声,是个女玩家。
——
岑青平静的声音响起。
“是我,开门。”
她谈谈的目光扫过才内部被扭动的门把手,哐当一声,机械门板开了一条缝。
绒毛触角微微翕动,熟悉的味道,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青绿色的复眼越过新人玩家定在她身后的小女孩身上,她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意外,似乎是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
地上的男性尸体也没有让岑青多注目一眼。
她目光静得有冷漠之嫌。然而表情平和。
屠于曼想好了要抱怪物妈妈的大腿,自然而然地把小女孩护在身后,对上面前的岑青。
她没有出去,更没有叫岑青进来的意思。
而岑青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佟万艳和简丽莎两人就足以拖住乘务员,检继东提前占用了死亡名额,玩家内暂时不会有伤亡。
现在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这位新人玩家做了什么。
屠于曼接受岑青的审视。
她实实在在地为副本提示里的名词疑惑。
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屠于曼索性先问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屠于曼:“寄生兽是什么?”
岑青似有所料,没有直接回答她:“你遇到了?”
“我不知道。”屠于曼回答。
她何止是不知道啊,她简直一头雾水。
从她进副本到现在遇到的一切东西都太荒谬太抽象。一切都是未知。
屠于曼承认自己找到了很多棋盘碎片,可问题是她不知道场上下的是围棋,象棋还是五子棋。
茫然得没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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