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破晓时分,东方既白。

马车到底比不上床,一宿醒来腰酸背痛。

顾空休天潢贵冑,出行不说带着上百随从伺候着,但也从不会让自己吃苦。

车身要用百年檀木打造,轿内四面要用上好丝绸全方面包裹。

他身娇体贵,断是不能磕着碰着。

软榻,香炉,御膳房新做的糕点更是必不可少。

因此当顾空休悠悠转醒醒来,望着霉菌横生,半边窗户摇摇欲坠,靠座上满是油诟的马车,呼吸一滞。

一时竟分不清身体上的疼痛和这破旧的马车哪一样更难以忍受。

“唔。”

靠在车壁,睡得正香的沈初寂被顾空休晃醒,揉了揉酸胀的眼,嘟囔着问:“何事啊?”

顾空休一脸憋屈,“多谢你救我。”

沈初寂摸了摸腰间当了玉佩鼓起来的钱包,有点心虚,“不必言谢。”

一时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只听得马蹄哒哒奔跑的响动。

“对了,你身上的伤如何?”

顾空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恍然发觉自己身上的伤口被细心包扎好了。

“好多了。”

“那就好。公子家在何方?需不需要送你回去?”沈初寂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空休聊天。

顾空休心生警惕,种种疑惑浮现心头。

雾都山位置偏僻,是座凶山,鲜少有人进入,为何偏偏那么巧,沈初寂遇到了他,又为何肯救他?

和跟要刺杀他的刺客是一伙?潜伏着另有图谋?

顾空休不动声色地观察沈初寂的表情,慌道:“我被撞到脑子,有些事记不清了。”

他亲信被止走又中了埋伏,现下举目无亲。

要他死的人死不见尸不可能放过他,如今又没法子回京,不如跟在沈初寂旁边,既能搞清她的图谋,又能躲避追杀,先好好养伤再说。

“啊?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虽然对方身上没有可以证实身份的东西,但这气质、这衣着打扮,妥妥的世家公子,行走的银子。

要是自己好心收留,待顾空休恢复记忆,自己凭着救命恩人身份,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我要去时春城,既然公子伤没好,又没了记忆,不如先跟着我如何?”

“好啊。”

正合他意,顾空休一口答应。

两人各怀鬼胎,相视一笑,在此刻达成了目的统一。

——

不同于北方诸城的白雪飘飘,春二月的南方小城已经有了绿意。

长着嫩芽的柳枝迎风招展,温暖湿气氤氲,天空碧蓝如洗。

时春城是沈初寂打听到的一座南方小城,气候适宜,地广人稀,最重要的是跟雾都山地理上呈对角线,就算王家要逮她,也少不了费精力。

沈初寂从袖中荷包掏出锭银子递给车夫,心疼得要滴血,“多谢您了。”

若是知道路途长达一个月那么久,就租辆舒适些的马车了。

车破的要死,价格可是不便宜。

算上吃喝打尖,给顾空休疗伤的费用,当去玉佩换来的银子,已经用了大半。

顾空休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此时拎着大包小包,跟在沈初寂身后,“我们如今去做什么?可否先寻些吃食。”

沈初寂回首瞥了眼他,微笑着果断拒绝,“不可以。”

一天只吃两顿,顿顿还是咸菜加馒头的顾空休:……

他堂堂九皇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

不过看着沈初寂救了自己一命,还为自己疗伤的份上,更要揪出她的真面目。

顾空休忍了。

憋屈地从手中挎着的包袱中掏出张大饼开啃。

他身上那件上好锦袍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又因着赶路平时脏了都是用水随便冲洗一下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像从乞丐那里抢的。

唯一没变的是顾空休身上那股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质,穿着乞丐服像从家里出来体验生活的贵公子。

沈初寂小小的愧疚了一下,毕竟当了人家的玉佩,还是以后的提款机,遂掏出几枚铜币塞到顾空休怀里,“你可去买点吃食,再买身像样的衣服。对了,帮我留意一下城内空闲的店铺。”

顾空休接过铜板,冲沈初寂纯良的一笑,“不必为我费钱,咱们生活不易。”

话虽如此,手上却诚实的接过铜板死死攥住。

“你要做生意?”

“嗯。”

柳梢一只春欲放,花动一山春色。

不远处依稀可见前方不远处巍峨的城门,沈初寂弯腰锤了锤酸胀的膝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想开一家殡仪馆,毕竟养活你要废不少钱。”

顾空休:……

此话听得怎如此不舒服,仿佛她自己不吃饭又好似在说自己吃软饭。

顾空休温良的笑容逐渐扭曲,好险装不下去,“地段有何要求?”

这讲究就又多了。

风水好,不然阴气重,怕诈尸。

位置好,不然没人来,怕倒闭。

不过现在囊中羞涩,沈初寂只有一点要求,“便宜就好。你且先行,我先坐树荫下歇会。”

原身的身体差的不像话,多走几步不仅腿酸,腰也痛。

没日没夜赶路,还得时刻担心着王家逮她,沈初寂一直强撑,不敢生病——毕竟穷。

还有顾空休这个吞金兽,今天马车旧坐着不舒服,明天暗示馒头吃得想吐最好买点肉。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沈初寂一会也等不得,只想先狠狠歇口气。

“那你在此地勿动,我待会回来寻你。”

“嗯嗯嗯嗯。”沈初寂在一个遮天大树下的巨石坐定,挥了挥手,“快去罢。”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瞧着嫩绿的芽,淙淙的溪,心情都好了许多。

沈初寂轻哼着歌,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放松,起身晃悠悠前行,决定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和顾空休。

不成想刚到城门,就瞧见一群人紧紧围成个圈,七嘴八舌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

沈初寂眼尖,瞥见一位满头珠翠的妇人,抱着鼓鼓囊囊的包裹,正坐在地上,拍腿大哭。

“你……你还我儿子!”

“哎,这公子可是倒大霉了,碰见这个疯婆子。”

“疯又如何?人家家财万贯,成立十多家铺子,有的人凑跟前伺候。”

有八卦。

沈初寂脚尖一转,硬生生从外围挤到里层,一抬头,却发现主角之一是位熟人。

顾空休弯着腰,被那妇人拽着袖子,一脸木然。

沈初寂毅然扭头装不认识,不承想顾空休快她一步,犹如见到亲人般,真情实意地喊道:“沈初寂!”

“咦?你们认识呀?”旁观看热闹的大哥,拉住沈初寂的胳膊,热情地说:“你这朋友可真是倒霉。”

周围又有人跟着迎合,“是呀,还没进城就碰到这个疯子。”

七嘴八舌之下,沈初寂理清了顾空休“惹事”的前后经过。

顾空休入城排队时,不小心碰到了这位陆夫人,这位夫人手不稳,把自己儿子摔“碎”了。

沈初寂的视线缓缓向下移,见得一地零散尸块,许是时间过久,有些已完全腐烂露出了惨白的骨头,未腐烂的也已发黑,像河底的淤泥,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尸块是陆家的独子,前些日子外出游玩被土匪劫持,写信向陆家索要赎金,岂料陆夫人外出经商不在家中,错过了救儿子命的机会。

待归家,儿子已经被土匪卸成了几块,就扔在城门门口。

此后,陆夫人就如疯了般,不肯为儿子下葬,日日在城门抱着尸块哭。

沈初寂这边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那厢顾空休人已经麻了,疯狂使眼色给她。

沈初寂叹了口气,无奈一笑。

关键时刻还是得她出手。

她蹲下身,拍了拍陆夫人的肩,声线尽可能放轻:“夫人节哀。您也不必自责,以后日子还很长,总不能不过。如今让凶手伏法才是正事。我亦可以帮您,将令郎尸骨拼回。”

古代没有现代的拼接模型,若想完整拼回尸体尤其是碎尸,难如登天,但好在沈初寂记得模型的结构,可以用泥巴糊一个简易的。

陆夫人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终于舍得撒开扯着顾空休的手:“真的……真的吗?”

“当然,不过我需要一间工作间。”

沈初寂看了一座小山似的尸块预计问题不大,只要尸块不缺,不说拼成原貌,拼成个人形问题不大,只是费些时间。

“没问题,城中主街西边那间铺子送你了。”陆夫人上半身前倾,将零散在地的尸块胡乱往包裹里兜,她抬头,眸中泪花闪烁,勉强一笑,“拜托姑娘了。”

沈初寂给顾空休递了个眼神,让他把尸块一一收好,“待会给我打下手。”

顾空休:……

为了混口饭,为了寻机复仇,他忍了!

“陆夫人,死者回归故地,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待令郎……”

“我知道。”陆夫人神情悲切,理了理凌乱的鬓角,“那日吾儿被扔到城门外,我仅仅与他擦肩而过……我……我只是接受不了活生生的人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往事不可追,姑娘说得对,以后日子还长。待我儿尸身完整便让他入土为安。”她向围观的人微微欠身,“近些日多有叨扰了。”

“那个,陆夫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签地契转让文书?”怕目的太明显,沈初寂急忙又补了句,“主要是事不宜迟,尽量让犬子早日入土为安。”

“且随我来罢。”

天很蓝,风很柔。

沈初寂心情很好。

没想到日行一善,居然白得间铺子,算是穿越来得到的最好消息了。

这下不必担心如何生存。

她又看了眼身后亦步亦趋的顾空休,只盼望自己对他的投资不会失败。

想想自己在顾空休身上花的药钱,饭钱等等,沈初寂又开始心痛,暗暗盘算着怎么骗他打白工。

“如今我也有了傍身之本,你可愿……”

顾空休顿时心生警惕,以为沈初寂要抛弃他,“你如今要开店想来人手紧缺,我愿为你打工,不要分毫。”

他身上的伤还未好,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让沈初寂当了去,如今身无分文又没什么手艺,不如留在沈初寂身边。

“行,那你先去收拾收拾铺子,咱们殡仪馆明天就开业。”沈初寂对顾空休上道很满意,毫不客气的指使他干活,“字会写吧?给我写个牌匾在再几个纸人。”

顾空休拎着尸块的手攥紧:……

他忍。

有朝一日恢复身份定要沈初寂为他端茶倒水。

翌日。

城中最热闹的主街开了一家殡仪馆。

老板是位年轻的小姑娘。

瞧着弱不禁风,身量纤纤,嗓门却不是一般的大,中气十足。

“顾空休!让你带的白色簪花呢!人家状元是已经死了让咱们去哭丧,不是让你带个红发带去庆祝人家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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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哭丧闻名全国
连载中也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