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垂，贺书荧感到有些饿便出门觅食，出院门没几步就看到饭堂。
饭堂简陋，两间窝棚下面放着炊具，院子里零零散散摆几张桌子，数量明显不够，没占到桌子就要蹲在地上吃。
贺书荧来得还算早，领了吃食就找到桌子坐下吃饭，没有注意到旁边有几人看她的眼神不对。饭堂伙食还行，每人两个窝窝头和一碗清粥，还有一碟咸菜。
贺书荧咬了口窝窝头，感觉自己越来越融入这个时代，从原来的难以下咽，到现在的津津有味。
有几个熟人注意到贺书荧，还微微点头问好，贺书荧也礼貌地回应她们。
饭堂接连进来几个男子，头戴交脚幞头，穿蓝色圆领衫，小腿裹行缠、穿麻鞋。几个人累的气喘吁吁，应该是刚办完差事回来。
他们见饭堂里多几个生面孔，表情顿时丰富多彩起来。
贺书荧正占着桌子等室友过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一长相恰似鲶鱼的男子正朝她走过来，他鬼迷日眼地看向贺书荧。
“小姑娘，多大了，你爹娘怎么舍得你来这里当捕快，有什么难处跟哥哥说，哥哥……啊！”
鲶鱼不知死活地伸手就要摸贺书荧的脸，被贺书荧反扣住手腕拧得生疼。
“哎哟，二狗你这也不行啊，被一个小姑娘给拿下了，哈哈哈哈。”
二狗自觉被下了面子，奋力想把手挣脱出来，贺书荧却率先松了手让人摔了个狼狈。
“哈哈哈哈——”二狗身后的同伴跟饭堂里的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你！”二狗一脸凶恶地指着贺书荧，后者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二狗气得面色通红，从地上爬起来后猛冲向贺书荧，势必要出这口恶气。
贺书荧内心默默叹了口气，心说：“真当我那五年是白练的吗？”
她侧身一躲，一把抓住二狗的胳膊将他奋力一甩，二狗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飞出饭堂，摔得五脏六腑都痛。
在场人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姑娘也太猛了吧！
“好！”江雪在角落里目睹了全过程，可还未等她出手，贺书荧就先给了她一个惊喜。
衙门里这些人总是不老实，每年都有很多人被他们吓得离开，如今总算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教训。
在场的几个女子欢欣鼓舞，男子都面如土色，好似摔的不是二狗，而是他们的脸面。
二狗的嘴唇磕到地上，高高肿起后更像条鲶鱼，贺书荧没忍住不小心笑出声，嫌恶道：“别叫二狗了，叫鲶鱼吧！哈哈哈——”
这话也逗笑不少人，笑声吸引更多人过来。
二狗也看清了自己，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后灰溜溜地离开，这场面真是滑稽。
跟二狗一齐前来的同伴见二狗跑了，站在原地踌躇片刻后若无其事进饭堂吃饭。
贺书荧吃完一个窝头，穆家两姐妹带着徐云一同进饭堂，贺书荧对她们挥了挥手，三人便端着饭食走了过来。
三人甫一坐下，耳边就传来了狗吠。
“诶——诶——诶！谁让你们三个坐在那里吃饭的，滚出去。”
贺书荧朝那人看过去，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刻薄相。
那人低头对上贺书荧的视线，立马变脸喜笑颜开拱手道：“没说你，你可以在这里吃。”
三人端着碗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贺书荧问道。
男子解释道：“咱们这儿不成文的规定，女的就是不能上桌吃饭，要想上桌，得靠这个。”男子骄傲地举起自己的拳头拍了拍。
“呵。”贺书荧低头一笑，真是庙小妖风大，鼠目寸光之辈就只能在这些事上获得一些成就感。哪有那么多规矩，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贺书荧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放下碗站起身看向那个男人，反问道：“要是我就想让她们坐在这儿呢？”
“那……”男人有些迟疑，但一想到饭堂毕竟还是男子居多，便壮起胆道：“不行！”
贺书荧挑眉一笑道：“你确定？”
男子被问得腿打战，眼神飘忽后又坚定道：“不……”
他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完，贺书荧脚下步子一变闪身在他面前，考虑到自己的家庭状况，她没敢下狠手，只将人再次甩飞出去。
另一桌看戏的人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桌子就被人砸碎，饭食溅了一脸。
“妈的，你这死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一男子怒喝一声，将碗摔在地上，劣质的瓷碗碎片迸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穆灵上前拉了拉贺书荧的衣袖，小声道：“打吗？我跟我妹妹也会点功夫。”
贺书荧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勾唇一笑道：“打！”
一字落地，狭小的饭堂碗碟打砸声四起，这些人打架没有章法，全靠蛮力，贺书荧好歹有些灵力护持，打他们就跟玩儿一样。
贺书荧抽空扫了一眼，徐云武功平平，但脚下步子很快，勉强可以一对一。
穆灵一看就练过几年，那扫堂腿……嚯，将三个企图将她包围的男子齐齐放倒，用得漂亮！
穆昭……贺书荧都惊呆了，招式一出就知道她是个练家子，快准狠无一不精，听着那惨叫声，贺书荧心尖一颤，自觉比不了。
等徐云将最后一个人放倒在地，另外三个早已站在一旁拂去身上灰尘。
穆灵大喊一声：“爽！”
穆昭还是沉默寡言，从轻抿的嘴角可以看出她心情不错。
徐云向她们走来，羞赧一笑道：“我就练过几个月，速度有些慢。”
这一架，将她们关系拉进了不少。
贺书荧笑道：“都是练家子啊！”
穆灵撩了撩额前碎发道：“敢来当女捕快的那个不是练家子。”
徐云看着满地狼藉皱眉道：“可惜了。”
“走，我带你们出去吃。”
四人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怂了，恭敬道：“老大好。”
江雪爽朗一笑，走到中间将四人搂进怀里：“老娘好久没遇到这么爽快的姑娘了，走！老大请你们喝酒！”
五人勾肩搭背地离开，徒留下遍地哀嚎和桌椅板凳碎片。
不让坐，那就都别坐。
酒肆内，江雪要了两碟炙猪肉跟两坛好酒，热情给几人满上，举杯道：“喝！”
贺书荧：……
徐云：……
穆灵：……
穆昭：……
见四人没动静，江雪疑惑道：“怎么了？怎么不喝？”
贺书荧有些心虚，问道：“老大，你不生气吗？”
“生气？”江雪不明白，“我生什么气，老娘早看那些王八犊子不顺眼，私下里打过好几回。”
一听这话，四人顿时放下心来，端起酒杯道：“多谢老大！”
说完一饮而尽，看得江雪很是高兴：“来，吃菜。”
快入秋了，宛城的夜晚也比往日冷一些，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
贺书荧自知酒量不好，抿了几口便放下。
穆灵嘿嘿一笑，酡红着脸拉着贺书荧的手笑道：“今天是我打过最痛快的架，以前我爹都不让我打架，嘿嘿。”
穆昭平时就很高冷，喝醉了脸上也不显红，只呆呆地坐着。
贺书荧正准备叫她拉一把穆灵，她快滑下去了。
穆昭突然一声大喊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店小二一脸淡定，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
穆昭一脚踩桌，一手指天，豪言道：“那几个软蛋，我见他们一次打他们一次。”
“有志气，我敬你。”江雪端起酒杯，笑眯眯道。
贺书荧：这……都是些什么人？反差也太大了吧！
江雪拉着旁边的徐云，嘟嘟囔囔：“你是不知道，老娘这些年过得有多憋屈，我跟她们说，不要怕那些王八蛋，看不惯就打，我帮你，她们宁愿自己气得半死也不懂，啊——真是气死我了。”
随机又想到什么，笑道：“终于让我遇到了你们几个，啧，真好。”
徐云眨巴眨巴眼，打了个酒嗝儿后恶狠狠道：“我明天早起练功，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夜半子时，贺书荧拖着四个连路都走不稳的酒鬼往住处走。
眼见就要碰到门把手，不知谁往后退了一步，连带着一串人都往后退，房间近在眼前，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
又试几次，筋疲力尽的贺书荧终于把人都送回了房间，并发誓再也不跟她们一起去喝酒了。
累出一身汗，贺书荧便想在外面吹吹风再回去。
衙门里的小院不大，中间种一棵槐树就能将整个院子包裹其中，好奇心使然，她顺着树干爬上顶端。
今夜是她在衙门的第一个夜晚，勉强算得上顺利，酒劲上头，贺书荧有些头晕。
她摇了摇头，努力瞪大双眼看天。
“有流星诶！”
“嗯？这流星怎么朝我这里来了？”
贺书荧急忙起身闪躲，急急忙忙时脚下一滑，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成肉饼时，柔和的灵力将她托起。
赵煜川站在屋顶上，灵力将她带向他那边。
贺书荧有些愣神，看天上繁星依旧，方才只是幻觉，那眼前这个呢？
灵力将贺书荧戴在他身旁落下，赵煜川拂袖坐下，贺书荧便也跟着坐下。
自上次分开，贺书荧就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此刻人在面前，她却一个问题都想不起来。
赵煜川先开口道：“你还好吗？”
“挺好的，”贺书荧侧身看向他，“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赵煜川也侧过头看向她，眼眸含笑道：“你问。”
“那天我确确实实看到天罚劈下来了，为什么我一点事都没有？还有那天我是怎么回去的？还有……”贺书荧突然停住，顿了一下，“没有了，就这两个问题。”
赵煜川沉思片刻，开口道：“这个天罚，只劈罪大恶极之人，你是个好人，所以天罚不劈你。”
贺书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天罚还挺人性化，那第二个问题。”
赵煜川摊手道：“除了我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四肥吧？”
贺书荧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晚风吹得人目涩，她便闭眼，低声应了个“哦”。
“我这几天去了都城，办了点事。”
贺书荧睁开眼，心说：“他怎么知道我方才还想问这个问题？”
或许是遇到不得志的事，想要抒发一下，便道：“是去查青云宗的幕后指使？”
听到她这样说，赵煜川眼眸一亮：“你怎么知道？”
贺书荧道：“青云宗只是一个小宗门，哪能有那么大本事，想必是上头党争，想拿青云宗做刀，宛州做磨刀石。”
赵煜川不置可否，垂眸叹息道：“可惜没查出。”
见他失落，贺书荧也有些替他委屈，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事儿，这世间事哪能事事如愿，总有失败的时候，你那么厉害，下次肯定能成。”
赵煜川倏地明媚一笑，看向她道：“你觉得我很厉害？”
“嗯，很厉害。”贺书荧往后一仰，躺在屋顶上懒洋洋道：“我见过的所有修士中，你最厉害。”
“好，我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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